玉兒接過簪子似乎有些疑惑，但是聽見他這麼說也就沒有反駁，隻是低身向他行了個禮後，就迅速轉身消失在了我視野所及的範圍裏。李弘見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神色淡淡的四處掃視了一眼，向著不遠處的崇仁殿走去。
    等到他們兩個都走了，我才像被人抽走了所有骨頭一樣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喘著喘著就開始低聲笑了起來。
    雖然是笑著的，我還是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眼淚順著臉龐就滑落下來。
    不要哭。
    為了這麼一個男人，有什麼好哭的。
    我歇了一會，就用手支著地站了起來，拔下頭上的簪子就想往地上扔。可是我心裏決定下的快，手伸到一半卻怎麼都落不下去，眼淚倒是不受控製的拍落在地上。
    真沒出息。
    我直直的瞪著我的那隻手，它卻怎麼都不把那東西扔到地上，那玉簪好似跟我手掌已經黏到了一塊似的，努力了好幾次都扔不下來。
    咬了咬牙，我也管不了現在是不是過了值守的時間，就一路狂奔著跑到了八鳳殿，在那些值守的宮女不注意的時候跑進了小路，一口氣衝到了佛陀殿殿門口，扶著那盞高高的長明燈燈柱喘氣。
    剛回過一口氣，我就抬頭看著佛陀殿裏的那個微笑著像是李弘的佛陀，不由自主想要磨牙。雖然知道這玩意隻是泥塑木雕並不是苦主，我心裏就是有一股悶氣想要發泄，於是我怒氣衝衝的將自己手裏的玉簪往佛陀前的供桌上一扔，轉身就往外麵走。
    一出竹林，我一邊低著頭擦眼睛往外走沒看路，一邊迎頭撞上了一個人。
    我剛想要低聲道歉，就聞到了那個人身上傳來的淺淡檀香味，心裏一酸又想要落下淚來，可是我強忍住了這種不爭氣的行為，反而低身向著他行禮道。
    “參見殿下，殿下萬福。”
    站在我麵前的人聽見我說話之後似乎愣住了，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於是我慢慢站起身來，繞過他就準備向著崇仁殿走去。
    崇仁殿……我還去崇仁殿做什麼呢？
    現在那裏呆著的，已經不是我心心念念喜歡，費盡心機要保護，不惜灰飛煙滅也要為他改變命運的人了。
    我覺得自己再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
    正因為如此，這個時候才更不能讓他看扁了。
    我一天都不想在東宮裏呆著，卻知道離開東宮這件事情必須要從長計議才行，所以我現在隻能忍耐，不能讓他看出什麼端倪。
    可是，我能做到麼？
    “你什麼時候也對我這樣客氣了。”他溫和的話語似乎響在我耳邊，讓我的心重重一顫，差點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我的頭卻低的更深了：“殿下說笑了，婉兒還有事要做，還請殿下放我回崇仁殿。”
    他站在我麵前，此時似乎察覺到我有些不對勁，聲音略微的低了一些：“婉兒，怎麼了？抬起頭看我。”
    我自己心裏清楚，現在我能夠下定決心是因為沒有看見他，一旦我看見了他的麵容，說不定好不容易鑄成的防線會輕易崩塌。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氣，接著低聲說道：“若是殿下有事找我，傍晚的時候再說罷。”
    李弘聽到這句話，沉默著沒有立刻出聲答應。而他沒有看見的是，我就站在他麵前低著頭，眼淚已經順著臉龐流了下來，若是再不離開，就一定會被他發現。
    我此刻，已經不想再等他的答案。
    於是我低著頭向著他再次行了個禮，和他擦肩而過向著麵前的小路走去。
    心裏痛得厲害，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我走了幾步就上了麗正殿旁邊的石橋，轉頭發現身後沒有人跟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這口氣還沒出完，我就聽見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何婉！你這個時候怎麼跑到這裏了！”
    破小孩的嗓門越來越大，大的我心裏一震眼前一暈，差點從橋上栽下去。可是我知道現在能把我帶離東宮的人隻有他了，所以我還是強忍住自己的不適，在唇邊扯出個笑容，抬頭看著跑到我身邊的李旦。
    李旦看見我抬頭似乎嚇了一大跳，眼神好似也有點慌亂，有點支支吾吾的低了點頭，在袖子裏摸了摸，別別扭扭的遞過來一方錦帕。
    我知道現在我臉上一定是淚痕交錯，跟鬼一樣簡直不能看，這樣一笑一定更可怕，真是嚇著這孩子了。
    這副樣子真是難看，連我都厭棄這樣的自己。
    我接過了錦帕，低聲道謝：“多謝相王殿下。”
    “你……你怎麼成了這樣？”破小孩站在我身邊看著我擦眼淚，扭扭捏捏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問出話來，“沒想到……你一個母夜叉也會……。也會哭……”
    “我是人又不是神，而且我還是個女人，怎麼不能哭了。”我擦幹淨眼淚，隨手把那塊帕子扔回李旦手裏，輕聲說道，“還有，你才是母夜叉你全家都是母夜叉！”
    不會哭的人，是沒有心的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腦海裏突然出現那個下著暴雨的晚上，李弘一身雨水的坐在地上，臉龐上都是雨水，濕漉漉的看不清楚。
    那個時候，他哭了沒有？
    別想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這個人做什麼？
    “你怎麼了？前幾天過來問我太子皇兄行蹤的時候還中氣十足罵人呢……怎麼一眨眼就成了這樣……”他站在我身邊看著我，驚詫漸漸少了些許，言語也流暢起來。
    我聽到他提到那個人的名字心裏就是一痛，卻是抿唇笑了一下，一邊抬眼看他，一邊說起了另一個話題：“相王殿下，你可是還想要讓我去相王府？”
    “是啊，怎麼了？”他下意識答了一句，答完了之後才明白了我話中的含義，頓時睜大了眼睛，“你你你要去相王府？你不呆在東宮了？”
    “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了，還請相王殿下把我調到相王府罷。”我聽著他說話，低下頭看著石橋下深碧色的湖水，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已經不想再見到太子殿下……一麵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