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以為如何？”
    沈書意看著金座上的那個人，思緒不禁飛回初見的那日。她躍眾而來，眼中帶著笑意，麵上卻故作冰冷，為難那個帶頭的小姐。然而那人迅速服軟，他清楚的看見了她眼中的一絲錯愕和無奈，不知怎麼的，他竟然不顧好友的勸阻，出去說了一些好男兒不該說的話，後來想想也真叫人害羞，他卻偏偏不悔。
    男人再有經天緯地之才，除了盼一個好妻主，還能有什麼奢望？然而看到宛凝雪的時候，他忘了這一點。
    她拉著他的手躲避攻擊，為什麼心中和打鼓一樣，跳個不停。她離開的時候，為什麼鼻子一陣酸澀。
    那個背影，在陽光的照射下，幾欲成仙。
    後來被好友拉著去看處斬尤麗的時候，碰上了陳靜和陳言，正感到欣喜之時，卻看到她，作為高高在上的女皇，讓人不敢正視。
    她那天的舉動，讓他心疼，讓他敬佩。想必陳氏姐妹也是如此吧？隻是在欽佩之餘，有一絲失望，她後宮佳麗三千，更有人能讓她為了一句話而殺了丞相，他還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呢？
    他與陳言、陳靜三人相約去見了蘇穎蘇大人，得知了她想要讓“男子入仕”，在感歎她的大膽之時，便不自覺的想要相助。於是，便有了今天的一幕。
    沈書意從回憶中驚醒，依稀記得那天他是這麼說的：“草民自當勸諫陛下。若是旁人犯錯無人指出也到罷了，皇帝失職卻無人敢言，最後豈不是連整個國家都要犯錯？即便是要充軍發配，有些話也是不得不說的。”所以，他今日就這麼說了。
    宛凝雪的眼神一寒，沈書意卻凜然與之對視，不顧眾位大臣的驚呼聲和感歎聲，隻聽到宛凝雪又冷笑著問：“若是朕不聽呢？”
    “死諫。”沈書意未加思索，便答道。
    宛凝雪微微擰眉，雖然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但她還是看不慣他人如此輕視生命。皇帝是人，他們就不是人了嗎？要讓他好好改改。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宛凝雪隻是說：“死？你敢嗎？”
    沈書意唇邊掛著那熟悉的溫和笑容，仿佛不是再說他的生死：“為國，有何不敢？為民，亦有何不敢？陛下若還是執迷不悟，草民自然還會說！等死，死國可乎？”
    “放肆！”宛凝雪拍案而起，一聲怒吼，震的殿頂顫了顫。
    “此誌不改！”沈書意麵無懼色，續道。
    大臣們皆搖頭歎息，皇帝在氣頭上，他還如此說話，不是找死？沈副尚書更是捂著心口，擔心皇帝的下一句話就會讓她痛失愛子。但是這種種感情並不妨礙她們對這個男子的欽佩，雖然是男兒之身，卻勇敢至此，令他們汗顏。如果當日有人也如同這樣勸諫陛下，丞相也不會死了吧？
    蘇穎皺著眉，有些琢磨不透，但隨即就釋然了，因為她看到了皇帝眼底掩藏很好的一絲笑意。
    宛凝雪似是怒極，狠狠的看著腰杆挺得筆直的沈書意，很久很久，沈書意的平淡臉色仍然未變，即使大臣們都捏了一把冷汗。
    終於，宛凝雪再次開口，似乎壓抑著自己的怒火：“這男子還真是無法無天了！來人啊，給朕……擬旨，封沈書意為出使淩國副使，暫居禮部侍郎之職，官拜從四品。同時，陳靜和陳言二人隨使團出行，暫封為禁軍侍衛副統領，同樣為從四品，負責護衛工作。而禮部尚書羅素作為正使，向淩女皇遞交國書。若成功完成此次出使，朕重重有賞。”
    前一半話還是怒火朝天，後一半卻突然變為了求賢若渴、欣喜若狂，任誰也受不了，沈副尚書幾乎坐倒在地，受封的三人也愣在當地。
    “吾皇聖明。”過了很久，才稀稀拉拉的響起了聲音，估計都被宛凝雪這一手玩蒙了吧？
    目的已經達到，時間也浪費的夠久了，於是宛凝雪揮揮手：“既然諸位愛卿對朕的決定沒有異議，就散了吧！”她的決定，實際是指男子入仕之事，也不知道眾人意識到沒有。
    “退朝——”琉芯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
    “恭送陛下。”
    宛凝雪急急向禦書房行去，不忘吩咐琉芯：“把陳靜、陳言、沈書意帶到禦書房來。”
    琉芯自然知道宛凝雪與這三人有些私交，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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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凝雪坐在禦案前，正端著一碗茶慢慢品著，桌上擺了幾份奏折，她卻暫時沒有批改的興趣。
    說實話，對於陳靜、陳言和沈書意這三個人，她是頗有好感的，也確實想引為摯友。隻是因為她是皇帝，肯定不如作為嶽瀾秋時那般隨意，要隨時注意皇帝的威嚴。自然，想要如以前那般廣結好友，更是虛無縹緲之談。
    第一次見麵太過神秘，第二次見麵太過強硬（她不知道處死尤麗之時幾人見過麵），唯有好好處理一下，才能改變這三人的看法。她可不想當一個無聊致死的皇帝啊！皇帝，多麼孤獨呢！
    偏偏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前一世就有一堆手帕交。這一世本來因為暮雲的出嫁清心寡欲了，偏偏又被他從隱居的地方叫回這世間，所以她也不甘寂寞的建立了紅樓、青樓，廣泛的結交好友，也算是衝淡心中傷感的一種方式。
    正思考間，就聽到琉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陛下，三位大人已經帶到。”
    “琉芯，你去琴吟軒把書君和琴君請來，這裏不需要你服侍了，去吧！”宛凝雪正了正神色，說道。
    “是。”
    一個腳步聲遠去，禦書房的門也被推開了。
    陳靜、陳言在前，沈書意跟在身後，三人還是剛才朝堂上的裝扮。
    三人走進來，行禮後，隻有陳言好奇的四處打量一番，其他兩人都是規規矩矩的低著頭，等待宛凝雪發話。
    宛凝雪沒有開口，隻是暗自觀察這三人的反應，隻見陳靜如她的名字一般，非常平靜。沈書意似乎還有些怔忡，站在那裏發呆，倒是陳言這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好奇的看著禦書房內的一副畫，眼睛眨也不眨。
    那幅畫是江暮雲描摹的，畫的是山中的一隻白色吊睛大虎，將這猛虎的每一根毛發、每一絲神態都描摹的淋漓盡致。這還是她和江暮雲一同進山觀察了月餘才畫出的，那時尚且在世的師傅也對這幅畫表示了高度評價。後來江暮雲嫁給了“宛凝雪”，這幅畫自然也由“宛凝雪”接收，掛在了禦書房裏。
    “喜歡？”宛凝雪突然笑吟吟的問道，讓陳言不自覺的點點頭，陳靜和沈書意都明顯一愣。
    這個時代的女子果然夠剽悍，前世的女子大都喜歡另一種貓科動物吧？這一種，也太不溫順了！不過，宛凝雪本人也很喜歡。
    陳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皇帝的禦書房，有些尷尬的低下頭，悄悄吐了吐舌頭。陳靜看到了這一幕，按捏一把冷汗——雖然她感覺宛凝雪並非居高臨下之人，卻實在是覺得帝心難測。至於沈書意，似乎還是有些怔忡。
    宛凝雪笑了笑，突然覺得這幾人仿佛老虎見了貓一樣的表現有些好玩——雖然她卻不怎麼喜歡這種表現，於是歎息著說：“喜歡也沒用。”
    陳言撅起了嘴，心道：“是是是，知道你是皇帝，不會跟你搶。”
    宛凝雪覺得這個火爆的丫頭並非初見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了，反而增添了幾分可愛。這丫頭的心思，可全寫在臉上，真不知她怎麼騙過魏恒的。於是她在陳言的目瞪口呆中淘氣的聳聳肩：“這不是我的，是琴君的。若他同意送你，才可以，我向來尊重他的意思。”
    “來啊，都坐吧！禦書房又不是沒有椅子，莫不是三位還要讓我背上待客不周的罵名？”宛凝雪淡笑著調侃那三個人。
    這次三個人的舉動倒是整齊劃一了，就連出神的沈書意都回過神來，他們忙鞠躬道：“臣惶恐。”
    宛凝雪心中歎息，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