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的屍身？”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響起。
    本來躺在床上發呆的江暮雲聽到紅雨口中說出了這幾個字，他立刻從床上坐起來，想要衝到床下去。一旁站著的元珞連忙扶住他，元珞的眼圈兒也有些紅了，他輕聲勸道：“主子，您小心些，您的身體還沒有大好呢，不要著涼了。”
    此時的江暮雲哪裏還顧得了這麼多？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元珞，跌跌撞撞的向著鳳鳴殿主殿的外殿奔去。
    元珞隻得拿起床邊的白色披風，追著那個連鞋也顧不得穿的影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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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多久沒有進過這個寢宮了？貌似這裏還是她是正主呢。
    宛凝雪坐在外殿的椅子上，看著大殿中央的棺木，感到熟悉的薄荷清香讓她的頭疼漸漸的減弱下來。剛剛她確實是頭疼的受不了了，要不然也不會輕易踏進鳳鳴殿。
    真不清楚，以她的功力，怎麼還會頭疼？
    宛凝雪抿了一口茶，然而下一刻，宛凝雪的動作就僵住了。
    一個白色的身影儀態盡失的從內殿跑出來，然後直奔著堂中的棺木去了，在看清那棺木中的人影之後，那宛凝雪心心念念的白衣人就倒在了棺木旁邊。
    看來她似乎完全被忽略了呢！沒想到當初的嶽瀾秋竟然在江暮雲心中還有些位置。
    江暮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了無生氣、一動不動、遍體鱗傷、血跡斑斑的女子是他的師妹？那個會笑著叫他“師兄”的師妹？那個鮮衣怒馬、智計百出的師妹？
    這是誰在和他開玩笑吧？
    她那張清秀的臉龐呢？為什麼布滿了刀劍的痕跡？
    她那如雪的肌膚呢？為什麼隻留下了外露的血肉和已經幹涸的血跡？
    她，他的師妹，到底被他們藏到哪裏去了呢？
    這個連死去都如此悲壯的人，真的是他的師妹麼？是不是所有人都在騙他，和他開玩笑呢？
    不，別這樣，師妹，師兄再也不騙你了，再也不氣你了，你醒過來好不好？別嚇唬師兄了。師妹……
    秋兒，我的秋兒，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江暮雲心中無言的呐喊著，他知道，他騙不了自己，騙不了任何人，他的秋兒已經死了，是被他害死的，僅此而已。
    他的秋兒，再也不要他了，他的秋兒，討厭他了……
    一滴晶瑩的淚滑過麵龐，落在了嶽瀾秋麵目全非的屍身上，江暮雲眼神空洞，喃喃的說：“我恨你……”恨你，為什麼不帶我走。
    和來時一樣，江暮雲站起身來，踉蹌著離開了外殿。
    宛凝雪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心中仿佛打翻了調料瓶，隻記得一句：“他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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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突然鳴鼓召集群臣啊？”一個匆忙趕來的老大人問身邊的年輕侍郎。
    年輕侍郎看了看左右，才低聲道：“沒聽說麼，大人？昨天皇上親自去迎回了丞相的屍身，據說已經查明了，丞相的罪名全是宮中的尤貴君栽贓的呢，如今就為丞相洗刷了冤屈，把尤貴君貶到浣衣局去了。唉，要我說，真應該抵命呢！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那老大人搖搖頭，同樣低聲道：“又關那貴君什麼事了？還不全是大元帥在做主？這陛下啊，唉！那現在是什麼意思？”
    年輕侍郎攏了攏腮邊的鬢發，才撇撇嘴，道：“可不是，喏，陛下後悔了，要把丞相風光大葬，她親自扶棺呢！其實，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用？”
    兩人聽了這句話，齊齊搖頭惋惜。
    於此同時，鳳鳴殿外，宛凝雪手扶上好的桐木棺材，有些出神的看著殿內模糊的身影。真是，他到底有多恨她？連扶棺的事都不願意做了。其實，嶽瀾秋最想要的，就是他的一句關心呐！可他，卻隻有恨她。
    歎了一口氣，宛凝雪理了理身上的白色正服，高聲道：“起棺！”
    棺木離地，宛凝雪手扶棺木一同向前走去。
    議事殿群臣雲集，卻一片肅穆，沒有半分的吵鬧，隻是在這肅穆中沉默著。他們大都穿著白衣，神色間一片沉重，但誰又知道他們心底究竟是在歡呼雀躍，還是在暗自神傷。
    而這一切似乎和宛凝雪沒有關係，她隻是站在高高的白色石階之上，站在那華麗的棺木之前，鎮定的看著眼前的眾人。
    今天，她穿了一整身的素白，上麵不帶有一絲花紋，這對死者，也是一種尊重了吧!
    其實，她現在更想苦笑，她，應該是唯一一個為自己舉行葬禮的人了吧？
    不過，這樣一個活動，卻更讓她多了幾分勝算。因為，尤麗沒有來。
    她上前幾步，走到台階邊緣，居高臨下的看著眾臣百態，然後淡漠的開口，讓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
    “今日，群臣聚集於此，皆是為了送嶽卿一程。嶽卿生前為丞相，勞苦功高、兢兢業業，實在是一代忠臣，一代良臣。朕憶起，當日初見嶽卿時，還是懵懂無知之時，沒想到今日，卻已然天人永隔，實在是天妒英才。嶽卿既忠且信，然而卻為奸人陷害，身首異處，朕心甚痛。故今日朕親自扶柩，與眾卿一道，送嶽卿一程。朕賜嶽卿諡號靖國公，以王族之理下葬，全城哀悼三日，朕也當親自守靈一日，以表朕之心痛，天下之哀痛。”
    “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知是不是一種諷刺，在山呼萬歲聲中，哀樂奏起，棺蓋被釘住，宛凝雪卻一隻手扶著靈柩，向皇宮正門令雙門走去。
    其實，人都死了，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嶽瀾秋死前，要的不是千載留名，隻是希望，暮雲可以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沒有人比宛凝雪更明白嶽瀾秋了。
    尤麗已經怕了，她會開始動作了，因為她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宛凝雪震怒，認定尤念冰害死了嶽瀾秋，因此不顧尤念冰如何吵鬧，也毅然將尤念冰遣去了浣衣局。
    尤麗應該明白，這是皇帝對她下手的信號。
    其實這又怎麼會是真相呢？紅雨去傳旨剝奪了尤念冰的貴君銜，並且讓他即日搬去浣衣局，尤念冰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隻是淡淡的卸了妝，說道：“她果然不一樣了。我也不想再害人了。”
    宛凝雪突然覺得，似乎她的曾經的運籌帷幄都是虛幻的，至少如今的江暮雲和尤念冰，她就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看得明白，又有什麼關係呢？
    從合上棺木，她的頭痛停止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徹徹底底的告別了一切和嶽瀾秋有關的事物。
    她，宛凝雪，是宛國第三十九任皇帝，雪嵐帝。
    她，是宛國的女帝，肩負天下蒼生。
    從那一刻起，宛凝雪的目光變得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