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雛菊卷  第六章 暮雲欲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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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凝雪下朝後,便急急的向鳳鳴殿趕去。昨天被暮雲的行為傷到了,後來就沒有去看他,隻是在屋頂上坐了一晚上。早上細一思量,心中感到擔心得很,若不是要上早朝,她就立刻去鳳鳴殿了,否則也不會一大早就把霍療叫來。
    “琉芯。”走在路上的宛凝雪突然呼喚身後的小女官。
    “陛下!”琉芯上前施了一禮。
    宛凝雪張張唇,最後又閉上了。然後閉上眼睛,再睜開後,眼中的利芒變得更盛,她的語氣卻異常的溫柔:“元珞呢?”
    琉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這樣的皇帝,甚至要甚於以前那個陰晴不定的暴君,她急忙答道:“啟稟陛下,元珞在浣衣局受了些苦,怎麼也要幾日後才能回來伺候。”
    宛凝雪麵色並無變化,想想也會知道,主子失寵的小伺在浣衣局那種地方肯定不好過。
    “派個太醫去看看,暮雲還是比較習慣他照顧。對了,紅雨主管呢?”
    琉芯聽了這個問題,驚愕的抬起頭,說道:“陛下,當初紅雨主管不肯幫您陷……擒下嶽逆,您不是罰她去馬房做苦役了麼?”
    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宛凝雪那時候還是嶽瀾秋,怎麼可能知道呢?她清清嗓子,淡然的說:“沒事,就是問問。紅雨都是三四十的宮中老人了,對朕身邊的事也熟悉些,你把她也放回來吧,等她身子養好後回朕身邊來做個副主管,你先跟她學學,不用擔心她搶你主管的位子,朕會趕快給她尋個夫侍,讓她出宮享太平去。”
    “奴婢不敢。”琉芯雖然被宛凝雪的話嚇了一跳,卻難掩其驚喜。她本來是個孤兒,若不是紅雨,她也不會有今天。紅雨就相當於她的半個娘親。
    “還有,”宛凝雪身上的鋒利這一次才真正的展露出來,讓琉芯感到一陣發冷,“你派人去天牢,看看那些尚書大人們,如果傷重的就幫著醫治一下,私下和刑部尚書說說,讓她下手輕些……罷了,不必說了,刑部尚書應該是嶽瀾秋那一派的人,你隻要送去些吃穿用度就好,別讓那些大人過的太苦了,文官的身體可經不起折騰。機靈點兒,別讓大元帥的人發覺。”
    “遵旨。”琉芯雖然心裏感到奇怪,卻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剛剛走到鳳鳴殿前,就聽到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然後就是重物掉地的聲音。
    宛凝雪右眼皮跳動了幾下,她連忙衝進殿內,就看到了這麼一幅景象——本來應該在昏睡的江暮雲伏在地上,身上好多地方被藥碗的碎片劃破了,而他右手正握著一塊鋒利的瓷片,向喉間劃去。
    “不要——”
    宛凝雪一聲疾呼,伸手急點,一道勁氣破空而去,準確的打到了瓷片上,江暮雲本來就沒有力氣,他手中的瓷片落下,他勉強抬頭,看到了門口一身龍袍的宛凝雪,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說道:“你……阻止不了我……咳咳……就算你是皇帝……也一樣……”
    江暮雲雪白的脖頸上有一道碩大的傷疤,鮮紅的血液不斷的流下。他的身子順勢倒下,眼看著就要落到那堆瓷片之上。
    宛凝雪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的心靈已經變得一片死灰,不停地抽痛著。另一部分卻自然的做出了反應,“流蝶步”邁出,瞬間到了江暮雲身邊,抱住了他,順便幫他點穴止血,然後清醒的意識到他沒有立刻香消玉殞反而還可以說話,就證明這一下沒有真正傷到要害。
    宛凝雪把他放到床上,手竟然在不停地顫抖著。她的一半還是死亡狀態,另一半卻清醒的盛怒著:“還愣著做什麼,救他啊!一群飯桶!這麼一個病人都看不住!都給朕聽著,他要是死了,你們都給朕陪葬!還不快滾過來!”
    今天輪值的不是霍療,而是另一個年輕一點的太醫張鳳陽,她無法理解宛凝雪是擔憂江暮雲,還以為隻是因為江暮雲侵犯了皇帝的權威,打算先救好他再折磨他——這對於暴戾的“宛凝雪”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
    她立刻戰戰兢兢的拎著藥箱走過來,查看著江暮雲喉上和身體上的傷口。
    “啟稟陛下,暮侍人病中氣力不足,沒有傷到要害,隻是喉嚨恐怕有一個月不能發聲了。其他身上的傷隻是皮外傷,用了生肌膏五天就可以好,並且不會留下疤痕。隻是寒氣入骨,高燒不退……”
    “好了,別廢話了,你們說的都是一個詞兒!治好他!對了,剛才是怎麼回事?”宛凝雪的另一半終於慢慢清醒了,這一半也漸漸安靜下來,恢複了鎮定——當然,她袖中的手還在不停的抖。這落在張鳳陽眼中,自然認為是皇帝氣得不行,正想著怎麼整治江暮雲。
    一個托著托盤的小丫頭突然跪下,臉色慘白的說:“陛下,奴婢該死。奴婢剛才要喂侍人喝藥,他醒後卻不肯喝。奴婢就勸他,說陛下對他那般好,甚至發生了那樣的事都隻是罰了丞相,卻沒有處罰他,他應該領情。然後侍人就發怒了,掙紮著推開藥碗,最後就……”
    宛凝雪呆住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因為作為嶽瀾秋的她,才害的暮雲落到了這般田地,連一個小丫頭都可以羞辱他了嗎?以他高傲的性格,難怪會選擇一死了之。
    宛凝雪退了兩步,倔強的不肯流下眼中的淚。她甩袖出門,隻是淡淡的吩咐:“千萬別再讓他尋死了,聽到了嗎?”
    宛凝雪心裏很亂,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在張鳳陽聽來是另一個概念。她走後,張鳳陽看著絲毫無損的小丫頭,尋思,按照陛下的性格,竟然沒有罰這個丫頭,證明她也不反對小丫頭的話了?更肯定了陛下是保住江暮雲的命好進一步折磨的想法,診治的時候,自然少用了幾分力氣。
    宛凝雪讓琉芯取了幾壇酒,然後不顧琉芯疑惑驚愕的目光,就輕輕易易的抱著五壇酒躍上了比殿頂還高了幾分的假山,尋了一個平整的地方躺下,拍開一壇酒的泥封,瘋狂的向口中倒著酒。
    不管她怎麼避免那個想法,那個想法總會突兀的出現在她腦海中。
    是她,是作為嶽瀾秋的她,成為了橫亙在“宛凝雪”和暮雲之間的一根刺,讓暮雲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寵愛,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屬於他的一切。
    是她,搶占了暮雲愛人的軀殼,試圖製造出粉飾的幸福,卻隻能發現這是一場徒勞。
    她,終究不是“宛凝雪”,不是暮雲愛的那個人,不是暮雲孩子的母親,不是可以給暮雲幸福的人。
    事到如今,她還在奢求些什麼呢?她還能擁有什麼呢?她實在太不知足了!
    如果當初可以選擇,她一定會選擇自己覆滅,然後還給暮雲一個完整的“宛凝雪”。現在的暮雲,什麼都沒有了,連男人基本的能力,都沒有了。她什麼都給不了他!
    至少,她要給他選擇的權力,她要給他一個真相,讓他知道,那個人,一直是愛他的。錯的,一直是她,一直是她這個既是蔚瀾雪、又是嶽瀾秋、如今還變成宛凝雪的怪物。
    隻要他開開心心的就好!
    將最後一壇酒灌入腹中,她依舊輕巧的躍下假山。
    她又有些想要苦笑了,其實她又有哪一點像是宛凝雪呢?至少那個皇帝不會每天不顧形象的爬上爬下吧?
    酒這東西,就是這樣,當需要它灌醉人的時候,它就失去了自己本來該存在的功用。什麼“一醉解千愁”,都是胡扯!隻有“酒入愁腸愁更愁”才是真的!
    抬頭看看天,不知什麼時候,一天已經過去了,天色竟然微微發暗。
    她摔碎酒壇,大步向著鳳鳴殿走去。
    隻要他養好身子,她就告訴他一切,還給他自由。如果他要為“宛凝雪”報仇,也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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