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暗紫色的燈光打得迷離而曖昧，今夜喧囂褪去，嘶吼汗水架子鼓都不見了蹤影，隻有微微跳動的調子在酒精和光影調和出的粘稠氛圍之中浮動。那個坐在眾人目光中央的人眼睫低垂，纖長白皙的手指在吉他上隨意地撥動，泛出櫻花光澤的唇就湊在話筒邊，輕輕開合——
    “It“s。like。you。perfect
    “A。diamond。in。the。rough
    “I。know。you。give。me
    “noting。else。but。love
    “You。are。such。mad。sexy。cool。girl
    “How。dose。someone。turn。into。you。girl
    “How。do。you。explain。What。you。do。What。you。say
    “How。you。be…“
    圓潤正統的發音和單詞間恰到好處的接合，動聽的歌配上美妙的人，整個酒吧所有人都在安靜凝望著，任由從未見過的男生用聲音將他們迷惑，帶入無邊的迷幻沼澤。
    “啊啊，洛，怎麼樣，沒有白來吧。”趁著大家發花癡的空當清閑下來的調酒師雙肘撐在吧台上，身子微微前傾偏頭去看舞台上的人，笑得頗為得意，拿手臂撞撞吧椅上的年輕男子，“這可是我看上的呐，沒好貨我是不會叫你來的。”
    林洛也在全神貫注看著台上，跟大家一樣有些被吸引住，手中一杯雞尾酒碎開燈光，輕輕晃動。他似乎是混血兒，輪廓比東方人深邃許多，黑發，眼瞳卻是澄淨溫柔的湖藍色。聽到調酒師的話，轉頭笑：“看樣子是捕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你看他，像不像螢火蟲？”調酒師笑眯眯的，語調裏滿是憧憬，“啊啦，發著光的美麗生物啊……”
    “……跟那種醜得要命的蟲子哪裏有像。”對麵的人喝了口酒，反駁，“就算像也應該像蝴蝶吧。”
    調酒師嘴角一抽：“我說你啊，不是隻有蝴蝶才討人喜歡啊。花花綠綠的……”
    “有綠的？那是螞蚱。”混血兒深邃的眼不屑地睨住他，“色盲真可怕。”
    “喂喂喂話題扯遠了吧。”調酒師壓下想一酒瓶子拍到這人頭上的衝動，又轉頭看了看，男生換了首中文歌在唱，“說實話，我覺得他不會在這兒呆很久的……不過起碼現在，他一定會成為流螢的招牌！”
    “啊，大概。”林洛笑笑應道，視線又在那個男生身上繞了兩圈，“我倒是覺得，他會是個不錯的模特。他叫什麼？”
    “初。”調酒師對前來點酒的客人露出迷人的職業微笑，轉身拿酒瓶的空檔回答他，“你知道的，在這種地方做事都不會用真名。”聳聳肩，“代號罷了。”
    一杯瑪格麗特從吧台上推過去，調酒師漫不經心地瞥眼酒吧門口，忽地眼睛一亮：“喲，阿修來啦？”
    穿過酒吧裏流螢般的浮光魅影迎著調酒師目光走進來的人身上還帶著夜色的涼爽味道，亞麻色的發絲暈開晦暗的光線，白皙麵龐年輕而英俊，眼神沉靜，衣著簡單，與迷亂的酒吧有些格格不入。
    “喬。”來人淡淡打個招呼，便在吧椅上坐下，“隨便來點什麼，記你老板的賬。”
    名叫喬的調酒師似乎很願意幫他家BOSS散點財，笑得十分開心加邪惡：“上等勃艮第，怎麼樣？”
    “嗯。”男生倦倦地點頭，不怎麼感興趣的目光透出“問我幹什麼我又不懂”的訊息，喬嫣然一笑，“阿修，你很累？”
    “……如果可以，我想把謝向南塞進流螢的冷藏室裏。”
    “啊啦，那可不行。老板沒了誰發工資，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喬倒了杯葡萄酒給他，醇厚而不渾濁的紫色在燈光下閃出迷醉的光彩，男生指尖撥弄了一會兒微涼的酒杯，順著流利的玻璃線條輕輕劃著，被細碎劉海遮掩了的眼眸裏有些光在晦暗不明。
    瞅住明顯不在狀態的家夥，調酒師歎口氣，身子前傾湊近俊美的男生：“阿修，你去西區了吧？”
    茶色的眼睛揚起，看他一眼，“啊。”垂了眼，少頃接著道，“這次動作太大，沒人看著容易出問題，謝向南找借口逍遙去了，隻能我去。”
    “毫發無傷的回來了，看樣子還算順利不是麼？”喬抱起雙臂笑眯眯地安撫，“安啦，這次之後西區一時半會兒挑不起事來，你也能休息休息。”
    “……對，其實我現在就應該在家裏睡覺。”
    “哦……你放假了是吧？”喬突然想起這茬來，好像從暑假開始到現在半個多月他一直在忙西區的事，怪不得一身低氣壓，“阿修你高考怎麼樣？”
    男生輕哼：“還能怎麼樣。”
    喬撇嘴：“嘿，算了，高材生麼，到底是不用擔心前途。”
    男生沒搭話，四下看了看，終於發現今晚的酒吧跟從前不太一樣，特別是天鵝絨般溫軟柔滑的歌聲絲絲纏繞，好聽得緊，像是能輕而易舉鑽入心底。喬見他也注意起舞台上唱歌的人，不由興致勃勃邀功般又將今天說過無數遍的話重複一遍：“誒，那是新來的，我選中的人哦，怎麼樣有沒有很棒？”
    他輕眯起輕度近視的眼，距離太遠燈光太暗他看不清那個坐在舞台中央傾心歌唱仿佛在微微泛出螢光的人影，然而那輪廓那感覺都莫名有些熟悉。
    “……他叫什麼？”
    “誒？難得阿修你主動問別人名字呢。”似乎把這當成是對自己眼光的認可，喬挺挺脊背，驕傲萬分地說，“他叫初！”說完之後又有些底氣不足，“啊，他要求過不能對外透露全名的。阿修大概可以自己去問。”
    偏過頭，眼中浮動少許困惑少許不信，試探性問：“杜雲初？”
    “啊？”喬毫不掩飾自己受到驚嚇，一雙本就不小的眼瞪圓了更顯得大，“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
    男生轉回視線凝視舞台上的身影，忽地默然。
    沒回答喬的話，他輕蹙起漆黑斜挑的眉，眼瞳幽深：“他怎麼會在這裏……”
    原本隻是猜測，還以為得到的一定是否定答案，誰能料到……杜家少爺，酒吧駐唱？他似乎沒有聽說過杜家垮了的消息啊。
    一旁一直默不做聲的林洛看了看男生，又轉向喬：“杜雲初？我可以去勾搭他嗎？”
    男生眼神倏的一冷。
    “這個我們可就管不著了～”喬正給人調雞尾酒，聞言抬了眼笑，“洛，你看上他了？”
    某混血還沒把博大精深的中國語言研究透徹，沒留意什麼時候這調調已經拐向一個十分招人誤會的方向，還在用一副純天然的表情答應：“啊，是的。”那個少年入畫的話一定很美，看著都讓人忍不住想拐回家去啊。
    男生眯了眼，五指虛虛握住盛有勃艮第葡萄酒的高腳杯，指腹摩挲杯壁，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邊喬還在調戲林洛，賤賤地吹聲口哨：“喲，那你可得多賄賂我，經理已經發話了，今晚試場，等真的定下要他就讓我照顧新人。”他笑眯眯地拍拍林洛肩膀，“我可以創造機會給你和那個小帥哥哦～”
    林洛湖藍色眼眸幽幽一亮：“喬哥。”
    “哎，乖～”喬小人得誌地仰天笑。
    涼涼的一句卻忽然插進來：“喬，不準打他的主意。”
    男生抬眼迎過兩人驚訝的視線，神色冷靜，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強硬：“誰都不行。”
    “為，為什麼？”喬怔怔瞅他，上下左右，不認識了一樣又打量個遍，最後確定還是原來那個人，“阿修，你不會也……”
    林洛也一臉困惑。
    “他不是你們能隨便動的人。”他冷冷側過頭，望向已經換了搖滾樂隊的舞台，英俊的麵容在變得節奏分明的各色舞台燈映照下有些隱約。喬愣了愣，又笑了：“什麼呀……我還以為除了你姐姐終於又讓你上心的人了呢，給點八卦空間好吧。”
    調酒師輕輕摩挲下巴，若有所思：“他來頭挺大？”
    “嗯。”
    林洛帶點委屈地插話，湖藍色眼眸軟軟地看看喬又看看男生，歎氣：“可是好不容易找到這麼稱心的Model，本來還想畢業作品就靠他了呢。”
    ……原來是這個意思的勾搭。亞麻色頭發的男生再次沉默。
    喬卻突然看著他倆身後，不動聲色地對著倆人挑挑下巴，暗中使個眼色示意他們向後麵看。
    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就見今晚在舞台上唱歌的人正向這邊走來，從紛亂的人群和激情的搖滾之中奇異地帶出了溫雅的感覺，像是上流社會華美晚宴上的翩翩貴公子，言笑舉止之間盡是無人可及的風度。
    “喬，經理剛剛……”
    麵帶微笑的杜雲初走到近前時開了口，視線不經意掠過林洛，然後是亞麻發色的男生——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因為過度震驚而睜大。
    指尖一顫，脫了力，捏在手中還未戴上的黑框眼鏡啪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