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低頭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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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默契就是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選自岱寧《星空》第68張拚圖
岱寧和陳新打架鬧了矛盾,第二天體檢兩人沒有結伴,陳新綁著李睿,岱寧則跟一群好學生走在一起,岱寧本來心中愧疚想去主動找陳新說話,卻見陳新跟沒看到他似的架著李睿的肩膀從他身邊嬉笑走過,岱寧僅有的一點愧疚立刻消散的無影無蹤。
學校的體檢分為兩部分,上午初中部和高中部去校醫院,下午則輪到小學部,各班班主任帶著學生去校醫院,校醫院離他們學校是步行十分鍾的距離。
出門向右走過幾棟學生宿舍樓,路過A大的老圖書館,農學係的教學樓,走一段上坡路,便要到了。
校醫院處在A大南門,南門那塊種了不少梧桐樹,這些梧桐樹粗壯繁茂,建校時就生長在這裏,高大的梧桐樹枝葉茂盛,如一把把巨大的傘將烈日遮擋在外,道路上是充滿綠意的蔭涼,隻有星星點點細碎的光芒透過樹縫投射在地麵,落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A大校醫院不似一般醫院,白色大樓,用園林形容它似乎更為合適,兩米高的青灰色圍牆將校醫院包裹在內,入口是個類似蘇州園林的圓形大門,進去時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石塊鋪成的小路,兩邊種滿了竹子,小路蜿蜒向裏被綠竹掩住去向,路口左側是個涼亭,亭上勾纏著紫藤花,蜷曲的藤蔓綴著翠葉,路口右側則是真正校醫院的所在。
極為簡單的一排排平房,白牆黑瓦,像四合院般,呈四方型,一看便知是很老的房子,和那些梧桐樹一樣,建校時就存在了。
體檢按順序從低年級到高年級一個個排著隊去,一二年級的小孩手拉著手聽從老師安排,到了岱寧他們這個階段,則開始各幹各事,老師的話也沒多大作用。
岱寧拿著體檢單子,按照單子上的項目一個個去做檢查,做了色盲,沙眼,量了身高,體重,測試視力,檢查髒器,肺活量,血壓,做了一大堆,看著單子上空白的地方幾乎都要被畫滿,岱寧開始緊張了。
因為單子最後一欄上清楚的寫到:血樣檢查。
岱寧拿著單子在走廊裏轉來轉去,就是不敢轉到抽血室,正在那徘徊猶豫,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是李娜娜,李娜娜拿著單子問他,”岱寧,你全部檢查完啦?”
“還沒呢,怎麼了?”
“抽血的地方在哪你知道嗎?我找了一圈沒看見。”李娜娜晃了晃手中的單子。
真是越躲越躲不掉,岱寧強笑了兩聲,”要去抽血,你都不怕啊?”
“怕啊!但是我聽見幾個五年級的女孩說一點都不疼,那我還怕什麼?”
“哦…”岱寧點頭,咬著牙關硬下心來,”我剛才做完口腔看見好像旁邊那間屋子是抽血的,我也沒抽,和你一起去吧。”
李娜娜剛才和張露走散,正愁沒人陪,見和岱寧一起不由得高興起來,”好啊!”
抽血室裏排著不少人,李娜娜和岱寧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岱寧忽然瞥見了陳新,陳新坐在一張桌子旁,伸出一隻胳膊放在桌子上,對麵坐著的醫生正在為他擦酒精球,陳新一臉的無所謂,漆黑溜圓的眼珠子還在亂轉,他也瞅見了岱寧,陳新嘴角得意的翹起,好像在說,看看,我多厲害,就是一抽血,小菜一碟。
醫生拿起針筒迅速往陳新胳膊上紮了下,很快一小管血被吸出,然後將血液導入一個試管密封貼上標簽,這就算抽完了。
陳新後麵是李睿,他趕忙問道,”陳新,疼不疼啊?”
“一點都不疼,我什麼感覺也沒有。”陳新聲音故意說的很大。
岱寧偏過頭不再瞧他,看他那得瑟的樣兒就來氣。
“岱寧,過來領試管。”李娜娜招呼他,前麵的人漸漸便少,快要輪到他們了。
“好。”岱寧捏緊單子,他還不信了,隻是抽個血,他能被吃了不成。
結果表明,岱寧大概比別人要倒黴那麼一點,像岱寧這樣體質估計不在少數,平常人隻要拍打幾下,血管便會清楚凸現,可岱寧胳膊上血管很細,不好找,那醫生拍打好幾下才勉強凸現一點,一針紮進去還在裏麵攪了兩下,疼的岱寧差點大叫起來,他咬緊嘴唇硬是沒吭聲,眉頭深深的皺著。
等一針打完,岱寧麵色發白的站起來,李娜娜見他神色不好,不安地坐在桌旁問,”岱寧,你怎麼樣啊?”
“沒事…”岱寧搖搖頭,慢慢走出屋子。
岱寧捂著疼痛難忍的胳膊,一邊暗罵自己沒用,一邊生氣給他打針的那位醫生,沒走幾步看見陳新和李睿站在一間屋子門口,手裏拿著一摞體檢單子,正巧有幾個同學過來交單子,估計是他倆最先體檢完,所以老師安排他們收體檢單。
岱寧咬緊嘴唇把剛要脫口而出的抽氣咽進肚子裏,走到陳新麵前,動作僵硬的遞給他體檢單,琥珀色的眼眸輕垂,並沒看他,交過單子就往醫院外走。
陳新愣神,岱寧的臉色不好,嘴唇都被咬出了紅印,那樣子好像很疼很疼,看他走路好像也慢吞吞的,沒什麼力氣似的。
陳新忽然把手中的體檢單往李睿手裏一撂,說,”給你收,我先走啦!”
“哎——陳新!你給我回來!老師說讓我們兩個人負責收的!你——!”李睿話未說完,陳新已經跑出了醫院。
跑出醫院,看見岱寧走在小路上,慢吞吞的往校醫院大門外走,陳新大喊了一聲,”岱寧!”
岱寧條件反射回過頭,看見是陳新,硬聲道,”幹什麼?”
陳新吭哧吭哧跑到岱寧麵前,盯著岱寧緊抿的嘴巴看了看,又打量岱寧的胳膊,問道,”你打針的時候是不是很疼啊?”
“想笑就笑吧。”岱寧瞪了他一眼,扭過頭就走。
“哎——”陳新伸手去拉岱寧胳膊,不湊巧拽的是剛打過針的那邊,陳新勁兒不小,岱寧皺眉輕叫了一聲,陳新急忙收回手,麵上變得不好意思,撓著耳朵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我見你嘴巴都咬破了,想看看你是怎麼回事?”
陳新這麼一說,岱寧心裏稍微好受了點,但還是硬聲說,”不就是打針嗎?反正打過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可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和我們不一樣啊?我和胖大睿打針的時候都沒感覺,怎麼就你疼成這樣?你讓我看看你打針的地方吧?”
岱寧見陳新模樣誠懇,樣子沒之前看起來那麼討厭,遲疑了片刻,小心的把捏著棉簽棒的右手拿開,細白的胳膊上腫起一個大大的包,清晰可見的血孔還緩慢滲著血,岱寧咬著唇,望著看他胳膊的陳新,”行了吧?”
陳新微微蹙起濃黑的眉頭,用一種大人的語氣說道,”岱寧,你的血管好細,肯定是醫生紮針不好紮,你才這麼疼的!”
這句話像是說到岱寧心裏去了,岱寧點頭附和道,”就是,他用針紮進來還攪了兩下,你都不知道有多疼!”岱寧顯然忘了和陳新鬧別扭的事,開始訴起苦來。
陳新也相當配合,瞪大眼睛,”哇塞!還攪了兩下?那多疼啊!怪不得腫這麼大的包,要是我一定受不了!”
“那是!”
“你現在還疼嗎?”
“嗯,胳膊還漲漲的疼,這邊不怎麼能動。”
陳新環顧四周,指著那條兩邊種了竹子的小路說,”我們去那裏玩玩再回家吧?看看那裏有什麼?”
岱寧瞥了眼翠竹掩映的小路,猶豫道,”算了吧,我胳膊還疼呢。”
“就是因為你胳膊疼,所以才去玩玩啊,這叫轉移注意力知道吧?”
“你上課時注意力轉的一直很快。”岱寧白了他一眼,嘴上這麼說,腳下卻往小路邁。
兩個人走上小道,道路邊的翠竹密密層層鬱鬱蔥蔥,很有園林的韻味,小路走到頭出現一排二層小樓,小樓用青灰色石塊砌成,每戶門前都帶著院子,院子裏種著瓜果蔬菜,攀著葡萄架絲瓜藤,看起來住在這裏的人很是享受生活,日子過的輕閑舒適。
“這裏好像住著人啊…”岱寧盯著麵前一棟小樓,院子前停著一輛自行車,車旁邊安著一個郵箱,箱子裏還塞著份報紙。
“嗯…估計是醫生住的地方。”陳新點點頭。
“那也沒什麼好看的了,回去吧。”岱寧沒什麼興致,胳膊還隱隱作痛。
“哎——等下,你看這棵向日葵,好奇怪啊!”
“什麼啊?”岱寧不耐煩地走過去。
陳新站在一戶人家的院子前,隔著圍欄,指著一株向日葵,這株向日葵比他們要高出一個頭,需要仰視才能清全貌,金色的花盤又大又圓,可奇怪的是這株向日葵並不像一般葵花那樣追逐著太陽,而是背對著,微微垂下腦袋。
岱寧抬起頭望著那株向日葵,向日葵低下頭,似乎人與花互相對望凝視,令岱寧感到恍惚的是,他有種被這株向日葵溫柔注視著的錯覺,一時間愣了神,還沒覺察,自己已經伸出手情不自禁的去摸向日葵的花盤,剛觸碰到就聽到一個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岱寧觸電般縮回手,隔著圍欄的院子裏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男孩,那個男孩看起來和他們年紀相仿,白白淨淨,單眼皮,穿著一身黑色短袖短褲,語氣聽不出惱怒,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詢問的語氣和普通說話沒有區別。
“嘿嘿,隨便看看…”陳新最先反應過來,拉起岱寧的手腕,”走啦!”
岱寧任陳新拽著,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黑衣男孩並沒看他們,而是走到報箱取出報紙轉身進了屋子。
“你剛才中邪啦?”走在小道上,陳新問道。
“什麼啊?”
“就是剛才啊,你怎麼想起去摸那個向日葵?別人問話你還發愣。”陳新撇撇嘴。
“不知道…”岱寧語氣有些迷茫,”覺得那個向日葵挺奇妙的,我也說不上來…”
“你摸那花盤是什麼感覺?”
“有點硌手——”岱寧看旁邊的陳新,不自覺笑了起來,用那隻沒打過針的手揉上他的頭,”和你頭發一樣,刺刺的,哈哈。”
陳新扭過身子不讓岱寧摸,不高興地說,”我這可是人的頭,怎麼能和花比?還有,別摸我頭,我姐說摸頭會長不高。”
“啊?會長不高?”
“對啊!”
岱寧神情認真,思索道,”那看來你被摸過不少次……”
陳新溜圓的眼珠子眨了眨,沒什麼反應,等走了幾步,忽然大叫起來,”好啊岱寧,你說我矮!”
岱寧一直忍住沒笑,終於笑出聲,”我什麼都沒說啊!”
“哼哼!你給我等著!”陳新眼睛眯起,雙手張開,猛地伸向岱寧,”我今天體檢的時候看見了,你怕癢對吧?”
岱寧臉色一變,連忙擺手,”不行,不行,別撓我——哎——”
陳新沒有留情,伸手就上,逮住岱寧的腰一頓撓,少年的腰肢纖細柔軟,在他的動作下難受的扭動,陳新撓著撓著竟舍不得鬆手,摟住岱寧的腰不放。
“不行了,別撓了…哈哈…好癢…”岱寧哈哈笑個不停,伸手去扯陳新的手,琥珀色的眸子因為笑意湧上了眼淚,水汪汪的像灑著水晶,水色的唇綻起笑容,好似一朵水紅色合歡花。
陳新摟緊岱寧的腰一怔,呆呆的看著岱寧,他一直覺得岱寧長得像姐姐玩的那些洋娃娃,如今岱寧個子長高了些,可有時笑起來還是像洋娃娃那樣可愛,陳新見過的人中他從沒覺得有誰長得比岱寧要好看。
“喂,陳新,你硌到我胳膊了…”岱寧見陳新發呆摟著他沒動,推了推他。
“沒事吧?”陳新回過神,慌忙鬆開手。
岱寧搖搖頭,沒注意到陳新臉上的慌張,像是想到了什麼,說,”你送我的拚圖,我拚好了。”
“啊?”陳新一愣,眼睛亮起,”哦,那個,真的啊?”
岱寧說的拚圖是去年過生日時陳新送的,那套拚圖是一幅梵高《星空》,尺寸不小,岱寧斷斷續續拚了兩個月,拚好之後因為十分喜歡,掛在了床對麵的牆上,每次睡覺一抬頭便會看見那幅星空。
“明天下午我家沒人,你來我家看嗎?”
陳新一聽他們家沒人,便點點頭,”好!”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兩點左右,岱寧還在午睡,迷糊間聽到有人在敲門,一個激靈想起昨天讓陳新來家裏的事,連忙從床上爬起去開門。
看岱寧揉著眼睛,一副沒睡好的樣子,陳新小聲問,”你在睡覺啊?”
“唔…進來吧。”岱寧拉開鐵門。
陳新習慣性的掃視屋子,發現確實沒人之後安下心來,聲音變得正常起來,”你那拚圖呢?我瞧瞧!”
“喏,在牆上掛著呢。”岱寧伸手一指。
“嘖嘖,怎麼樣?不錯吧!”陳新看著被完整拚出的圖嘖嘖嘴巴。
“嗯,開始有點難,後來好多了。”岱寧捏捏還有點暈的腦袋,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兩瓣冰西瓜,”吃西瓜……”
陳新咧嘴笑了起來,伸手拿起一瓣,一邊呼哧呼哧的吃著,一邊從褲子口袋掏東西,”我也給你帶好東西了…”
往桌上一放,是個塑料袋,裏麵裝著紫黑色的東西,岱寧詫異的盯著塑料袋,”桑果?農田不是沒了嗎?你從哪摘的啊?”
“不是我摘的,我姐來了,帶了好多,我就給你帶了點過來。”陳新眉眼透著喜悅,好像每次一提到他姐,他就格外高興。
“那我去洗洗。”岱寧拿起塑料袋,語氣帶著興奮。
兩個人很快把水果搞定,在房間裏玩起了岱寧的遊戲機,這部遊戲機是岱寧舅舅送給岱寧的生日禮物,陳新拿著玩的愛不釋手。
樓下忽然傳來自行車鈴鐺的聲音,岱寧站起身湊到窗戶那裏往下瞧了瞧,對陳新說,”送牛奶的人來了,我去拿牛奶去,你在這玩吧。”
“嗯…”陳新玩的正樂,哪裏顧得上他。
湊巧岱寧拿完牛奶回來,樓下的防盜門居然被關上了,他下來拿牛奶哪裏想到帶鑰匙,思索片刻,站在樓底下喊陳新的名字。
沒過一會兒,隻見樓道裏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陳新下了樓,看防盜門關上奇怪的說了句,”怎麼關門了?剛才還好好的…”說著打開防盜門,讓岱寧進來。
岱寧一進樓道,第一句話就是,”你下來的時候有沒有關門?”
“當然關了啊!萬一有小偷怎麼辦?”
“那你拿鑰匙了嗎?”
“你們家鑰匙,我怎麼能拿啊?”陳新義正言辭地說。
“那我們怎麼回家呢?”岱寧白了他一眼。
“啊?”
“門都關了,沒鑰匙怎麼進去啊?笨!”
陳新苦著臉,”這你不能怪我啊。”
岱寧低頭瞥見陳新手裏還逮著遊戲機,沒好氣地說,”遊戲機倒是沒忘…”
陳新訕笑,跟著岱寧上樓,”嘿嘿,關上了那也沒辦法了,我陪你在門口等著唄!”
結果最後,二樓的台階上坐著兩個男孩,一個捧著遊戲機一臉認真,一個拿著牛奶望著身旁的人打遊戲時不時提醒一句,一靜一動倒也有趣。
後來岱寧媽媽下班回家,陳新怕被她看到便跑到樓上,關門的時候,岱寧看見陳新躲在三樓樓梯那兒朝他揮手,樣子傻傻的,不過雖然這樣,岱寧嘴邊也不由自主泛起一絲笑意,然後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