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味害怕腳下，就會忽略頭頂那片美麗的天空】
    ——選自岱寧《星空》的第69張拚圖
    自從家長會之後，每天放學陳新就跟著岱寧去A大西食堂去寫作業，像是約定好了一樣，一到放學，陳新就先收拾好書包，跟隻猴子似的躥到教室外麵，等岱寧出來之後，再跟在他後麵，和他一起走。
    走在路上經常都是陳新手舞足蹈的說著當天發生的好玩的事情，岱寧在一旁聽著，偶爾會贈送一個白眼。
    等到了A大西食堂，兩個人找位置坐下，開始寫作業，陳新落下的功課不少，總是會問岱寧很多問題，岱寧倒不是嫌他煩，而是陳新的字實在太醜，他往往辨別一個字的時間比講一道題的時間都要長，所以通常出現的情況就是——
    “這個……你這是什麼字？是陰？”岱寧指著塗改的亂七八糟的作業本。
    “啊？我看看！”陳新拿過本子，打量著自己的”傑作”，抓著頭，苦思冥想了半天，”哦！是即！即將的即！”
    岱寧一把扯過陳新的本子，盯著那個叫做”即”的字說，”字真不是一般地醜！”
    陳新不好意思的笑笑，”能看就行了…”
    “你的字也隻有你認識。”岱寧無語道。
    “別說我的字，你看這道題怎麼做？這個圖的麵積怎麼求啊？”
    “這個是要用公式的，你把書翻開……”
    陳新的書破破爛爛的，書的殼子早就不見了，書角卷起，邊緣泛著黃，不知道的以為這個學生有多用功，能把書都翻爛。
    一翻開，裏麵用筆亂畫一氣，隻要是空白的地方都被塗的花花的，也不知道是在寫什麼，岱寧看著眉頭皺起，”你的書怎麼畫成這樣？”
    “額…那個…你說的公式在哪裏啊？”陳新不想麵對這個話題。
    岱寧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給他找公式。
    看著陳新拿著筆寫出一個個奇醜無比的字，岱寧想想說，”你去買一本字帖吧，每天練一張字帖，肯定會把字寫好看點，語文老師也這麼說的。”
    “啊？還要寫字帖啊？”陳新嘴巴張的老大，如今每天跟著岱寧到食堂寫作業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還要練字，他有種被割肉的感覺。
    “對啊，你字那麼難看，看半天都不知道在寫什麼，老師肯定看不懂，所以你每次語文考的那麼差。”
    “哦…”
    看陳新那副不怎麼情願的樣子，岱寧撇撇嘴，”你不願意就算了，反正考的不好的人又不是我。”
    “沒有！我沒有不願意！”陳新聽岱寧這麼一說急了，”我今晚回家就讓我爸給我買！”
    西食堂對麵隔了條路就是A大的操場，那個時候還沒有圍上圍欄，塑膠跑道也沒有，場地都是用石子鋪的，跑步時間長了，低頭一看，鞋上全是灰。
    操場北邊有塊隔出的地方，擺著高低杠，雙杠，供人健身，由於操場沒有圍欄，所以什麼人都可以到操場上來，喜歡玩的小學生占最多，等後來操場新建，裝了塑膠跑道，鋪了草地，修了兩米高的圍欄，操場就很少再看到小孩的身影，不過那也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
    岱寧和陳新每天從食堂一出來就能看見那裏，經常看到有小孩在玩，陳新每次從旁邊走的時候，都會盯著那裏看，常常看不見了才把頭轉回來，有一次岱寧忽然停住腳步，對陳新說，”要不要去玩一會？”
    陳新漆黑的眸子一亮，話都沒說，直接往那裏跑，跑到操場一回頭見岱寧還在原地沒動，扯著脖子喊，”過來啊！不是要來玩嗎？”
    岱寧這才慢慢走過來，他之所以提出來玩單杠，是因為他看別人坐在單杠上的時候覺得那種感覺很好，但是他怕高，不太敢玩，從前一個人走的時候他更不好意思玩，現在多了個人似乎底氣就變大了。
    陳新對這些一向很熟，他把書包往地上隨便一扔，雙手攀住雙杠中的一根，兩條腿往上一蹬，三兩下就坐上雙杠，往下一看，岱寧把他的書包撿了起來掛在雙杠上，站在一邊看著他。
    “你怎麼不上來啊？”陳新兩隻腳尖勾住一根杠，整個人的身子向後仰，頭朝下垂了下來，雙手在空中晃悠，語氣悠閑。
    岱寧動動嘴唇，說，”我不會…我怕高…”
    陳新雙手抬起握住杠，重新直起身子坐好，吃驚地說，”你怕高啊？那你來玩什麼啊？”
    “我想玩不行嗎？”
    “你都不會……”
    “你不是會嗎？教我不就行了。”
    陳新眼睛一瞪，”我教你？”
    “對啊。”
    陳新想了一下，忽然得意的笑了起來，”這麼說，爬雙杠我比你厲害，對吧？”
    岱寧把書包脫下和陳新的掛在一起，不耐煩地說，”那你教不教？不教我要回家了。”
    “為啥不教？好不容易有個你不會的…”陳新一邊咕噥，一邊麻利的從雙杠上跳下來，他雙手扶住一根杠，對旁邊的岱寧說，”呐，你把手扶在上麵，抓緊了，然後用腳一蹬，就上來了。”
    岱寧握著柱子，腿用力往上蹬，但是還差了一點，正要掉下來，陳新在下麵用手拖住了岱寧的腰，”你用力啊，上去沒有？”
    陳新拖著岱寧腰的手使勁，岱寧這才慢慢坐在雙杠上，陳新見岱寧坐好，便鬆開手，三兩下坐在了岱寧旁邊，嘿嘿一笑，”怎麼樣，簡單吧！”
    岱寧其實心裏很害怕，因為他怕高，雖然坐在雙杠上與地麵的距離不算高，但即使是這樣，他雙手緊緊抓著杠，一動也不敢動，就連和陳新說話也怕會不小心掉下去。
    陳新見岱寧咬著嘴唇悶聲不吭的看著下麵，就知道他肯定是怕高害怕了，陳新不禁想著岱寧膽子真小，而他則一點也不怕，陳新有點小得意，又開始倒掛金勾。
    顛倒的視線讓眼見的事物都變得好玩起來，帶著和平時不一樣的感覺，陳新看的出神，忽然想到身邊的岱寧，便坐起身，”岱寧，你別看下麵，下麵有什麼好看的？看了還害怕，你看上麵，好漂亮！”
    岱寧隻顧著看地麵，哪裏顧得上看別的，聽陳新這麼一說，才慢慢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棵樹伸出的樹幹，蔚藍的天空被不規則的樹枝隔開，樹枝上的枝葉碧綠，看起來很嫩，間隙的枝節上點綴著粉色的小花，小花呈傘柄狀，花瓣是水紅色的絨毛，和蒲公英很像，樣子輕盈又優雅，好似小姑娘的蓬蓬裙，漂亮極了。
    岱寧從來沒有注意到操場雙杠這裏還種著這麼一棵樹，更沒有想到這麼一棵平凡無奇的大樹能開出這麼美麗的花，微風吹過還能聞到花朵的淡淡清香，呆呆的看著頭頂上的樹，還有白白的雲朵和藍藍的天空，一時間岱寧忘了他害怕的高度，琥珀色的眼眸裏倒映著天空，純淨一片，沒有雜質。
    “這是什麼樹啊？開的花真好看。”陳新仰起頭看，和岱寧一起望著天空。
    “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回家問我爸爸，他一
    定知道。”岱寧答道。
    “真想摘一朵拿來玩玩，就是這樹太高了，爬不上去…”
    岱寧看了看樹，又低頭看看地，說道，”你不用爬樹摘，地上就掉了好多這樣的花，撿一朵就行了。”
    陳新經岱寧點撥，立馬跳下來，去地上尋找傘柄狀的小花，撿了幾個扯了扯就覺得沒意思，又跑到高低杠玩了一陣。
    等岱寧要下來的時候，岱寧犯難了，他根本不敢下來，隻要一看到地麵，他就頭暈，覺得特別高，害怕的不得了，他緊緊抓著一根杠，動也不敢動，陳新站在地上看著他，教他，”眼睛一閉，往下一跳就好了。”
    岱寧抿著唇搖頭，”不行…”
    陳新抓抓頭，用手去碰岱寧抓著杠的手腕，”你跳下來，我接著你就是了，你看這地上都是沙子，就是摔倒了也不疼。”
    岱寧還是搖頭，陳新急了，幹脆伸手去拽岱寧，”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又不是女孩子！”
    “不行！”岱寧的手死死抓著杠，臉上表情也變得著急，白皙的臉龐染上一層薄紅，像是他們頭頂上那水紅色的小花。
    陳新使勁去拽居然沒能拽動，他看著岱寧，想起以前岱寧手流血的時候也是一副要咬人的樣子，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帶著抗拒，像隻發怒的小貓，小貓？陳新忽然得意起自己這個形象的比喻，不禁笑了笑。
    “你要是一直不下來，那天就要黑了。”陳新撇撇嘴，看岱寧神色猶豫接著說，”你放心好了，你隻管跳下來，我在地上接著你。”
    陳新說著便把雙手張開，作出張開懷抱的姿勢，仰頭望著岱寧。
    岱寧也急得不知怎麼辦，時間不早了，他當然想早點回家，可他又不敢跳下來，他現在在後悔剛才為什麼要過來玩，可是現在人都在雙杠上了，想這麼多也沒辦法，他看著在下麵接著他的陳新，也不管了，索性眼睛裏一閉，雙手鬆開杠，就往下跳。
    陳新嘴上說的好聽，讓岱寧跳下來他能接著他，其實陳新瘦的跟個黑猴一樣，哪裏有什麼力氣？所以岱寧跳下來的時候，陳新直接被岱寧跳下帶來的力道壓倒在地，成了岱寧的肉墊，倒在了沙地上。
    陳新哎呦叫了一聲，脖子一扭，就感覺脖子那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擦了一下，有點微涼。
    岱寧壓在陳新身上，緊緊抓著陳新的衣服，剛從雙杠上跳下來，心還怦怦直跳，他把頭抬起來，看著身下呲牙咧嘴一臉痛苦的陳新，這才想起來還壓著他，便趕緊站起來，去拉陳新起來，”你沒事吧？”
    陳新揉著腰，濃黑的眉毛撇著，一隻眼睛閉著，一隻眼睛睜著，叫道，”我眼睛進沙子了…”
    “啊，我看看。”岱寧見陳新用手使勁揉眼睛就按住他的胳膊，”不能用手揉，手上有細菌你忘了？”
    陳新當然還記得以前衛生健康課老師說的話，還給他們看了很多嚇人的圖片，他立馬停住手眯著眼睛看岱寧，”那怎麼辦？我一眨眼睛就疼，不會看不見了吧？”
    “怎麼可能？吹一下不就好了？你手別亂動，我幫你吹一下。”岱寧用手捏住陳新的臉，微微抬頭，一隻手掀開陳新那隻進沙子的眼睛的眼皮，眼珠被沙子硌的變得通紅，岱寧湊近，輕輕朝陳新的眼珠吹了一下。
    陳新眼珠反射性的動了動，他眨眨眼睛，硌著沙子的感覺消失，就感覺眼睛上涼涼的，有些刺痛也有些舒服。
    “好了嗎？”
    “唔，好了！”
    “你回家要把衣服換掉，都是沙子，髒死了。”岱寧瞅著陳新的外套說。
    陳新背好書包，小聲嘀咕道，”是你害得，還說我……”
    “什麼？”
    “沒事！”
    陳新天天跟著岱寧去食堂寫作業，作業開始按時交，上課的時候也基本能聽老師講課，偶爾開小差見岱寧回頭就立馬認真學習起來，到了期末考試，陳新以為自己能考出好成績，他認認真真寫完考卷，等拿成績單的時候，他失望了，數學語文的分數雖然比以前好了一些，但是離他心裏想的還差的很遠。
    身邊的李睿脖子伸著瞅到陳新成績單上的分數，瞪著一雙小眼睛說，”哇，陳新，你抄的吧？就你語文還能考六十？”
    陳新往李睿肚子上的肥肉猛掐了一下，”滾你的！大爺我自己考出來的！”
    李睿嗷地叫了聲，”好好，是你考的，掐我幹嘛？疼死我了。”
    “你活該！誰讓你懷疑我的！”
    等拿過成績單，陳新照舊在門口等著岱寧，李睿跟在陳新旁邊，見岱寧一出來就湊過去，”岱寧，你把陳新語文都教及格了，也教教我吧！”
    “啊？”岱寧剛走出班級，還沒搞清楚狀況。
    陳新本來沒考到理想成績心情就不爽，身邊的胖子還要叫岱寧也教他，居然敢和他”搶人”，陳新更不爽了，直接給了李睿一腳，”滾一邊去，有你什麼事，岱寧隻教我！”
    “岱寧又不是你家的，憑什麼不讓……”李睿揉著被踢中的地方，跟在他們身後小聲的嘀咕道。
    “我沒有怎麼教他，就是和他一起去西食堂寫作業，你也可以去的。”岱寧關心的看了一眼李睿被陳新踢到的腿。
    “真的？我也能去？！”李睿來了勁，肥胖的身體靠了過來，硬是擠到陳新和岱寧中間。
    “對啊。”岱寧應著，下意識的把身體微微往外側。
    “你確定，也要去？”陳新轉過頭，狠狠盯著李睿，那樣子像在說，你要是去絕對死定了。
    李睿把身體往岱寧那邊縮了縮，摸著腦袋猶豫道，”我，那個，我有時間就去…”
    “什麼時候都可以的。”岱寧看不到陳新的表情，回答的還很認真，又想到李睿剛才說到陳新的成績便問，”陳新，你這次考的怎麼樣？”
    陳新皺起眉頭，”不好，和我想的差遠了，我笨死了！怎麼學都學不好！”他把成績單給岱寧。
    語文剛好考了六十，數學考了七十多分，作為一名小學生，的確不是什麼好成績，但是對比陳新以往成績來說，算是不錯了。
    “等下學期開學老師把試卷發下來，你再好好看看就行了。”岱寧覺得陳新考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要知道他從前上課都沒有聽過，也就努力了這麼一陣而已。
    “你呢？”陳新知道岱寧肯定考的很好，但還是想要問問。
    數學滿分，語文九十九，這就是岱寧的成績單，陳新看著又是羨慕又是自愧不如。
    李睿見他們一直在聊期末考試成績覺得無趣極了，況且自己考的比陳新還爛，一點討論的心情都沒有，再說這都考完放暑假了，還聊這些頭疼的東西幹什麼？他立馬想了一個提議。
    胖子就是胖子，幾句話不離吃，他咳咳兩下說，”都考完了，就別說了，我們今天這麼早放學，去桑田那裏摘桑果吃吧？”
    “那邊桑果能吃了？”陳新順嘴問。
    “早就能吃了！我從那邊走過好幾回了，好多人都摘！下麵能夠到的都被人摘完了，現在要摘就要爬到樹上，不過都是又黑又大，肯定好吃！”李睿小眼睛裏帶著興奮。
    李睿和陳新說的桑田，是A大的桑樹實驗田，有桑必有蠶，A大的桑樹主要是研究蠶為了提供食物而服務的，而且A大主打農業，以農業專業著名，所以實驗農田很多，像什麼水稻，小麥，油菜都有實驗田地。
    而開辟出來專門的實驗田地離岱寧家很近，不過從那裏回家並不方便，因為是農田，都是小徑，路並不好走，所以即使離家很近岱寧也沒有選擇這條路，相比西食堂那邊的路，這裏就像穿梭在鄉間，到了相應時節，有綠油油的小麥，金燦燦的油菜花，田野路邊還長著雜草，各色的小野花點綴在綠色中，挖出來專門排水引水的小渠一年到頭都流淌著清澈的水，潺潺水聲不息，田園氣息十足。
    “岱寧，你去不去？”陳新問岱寧。
    岱寧正猶豫，身邊的李睿就拖著他的胳膊，”走唄！還想什麼？你吃過桑果嗎？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岱寧還真沒有吃過桑果，隻知道蠶吃桑葉結成蠶繭的事，他想想時間還挺早，去看看也沒什麼，就和他們一起去了實驗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