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開始並不表示會有一個糟糕的結局】
    ——選自岱寧《星空》的第372塊拚圖
    岱寧是一年級下學期從鄉下小學轉到A大附小的，他爸爸是報社的編輯，媽媽是市醫院的護士長，一直忙於工作，等工作終於邁上正軌，變得穩定了，這才去了鄉下，把兒子接到城裏，岱寧在鄉下小學裏念了半年的書，這下突然把他接到城裏，讀城裏的小學，接觸一大堆從來沒見過的人，岱寧不習慣也是正常的，好在小孩子好奇心重，適應能力也強，沒些日子就能很好的融入。
    岱寧讀的是離他們家很近的A大附小，一年級下學期進校也算是個插班生，他們班班主任是個極其勢力貪小便宜的中年婦女，見岱寧是個新轉來的，又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把他打發到最後一排坐著。
    還是岱爸一次興血來潮想起來去接岱寧，看到了岱寧的位置，那天正好他們班還沒放學，岱爸找了一圈才在教室的最角落裏發現了小岱寧，岱寧本身個子小小的，前麵還坐了個大個子，看黑板的麻煩可想而知，岱爸當時看著就一陣氣悶，抿著嘴沒吭聲。
    當晚岱爸就和岱媽商量著換座位的事，岱寧他爸他媽為了讓兒子進新班級不受欺負，能被老師多關照關照，決定給班主任送禮。
    這送點禮不敢白天去，趁著天黑，岱爸岱媽拎著東西出門，岱寧眨著大眼睛，望著岱媽手上的東西就問，”媽媽，你和爸爸去哪裏啊？”
    岱媽瞪了岱寧一眼，”小孩子別話多啊，回房間玩你的去，我和你爸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在家好好待著，誰來也別開門，我帶鑰匙了，知道嗎？”
    “哦…”岱寧點點頭，嘟著小嘴，回房。
    或許送禮起了作用，新一周的班會課上岱寧還真被班主任換了座位，把他調到了中間一組的第三排，這算是很好的位置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岱寧認識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陳新，當然在這個時候，岱寧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岱寧對陳新的第一印象是非常糟糕的。
    岱寧來新班級時間不長，也就是一個月左右，由於是下學期的緣故，新朋友認識半年之後都熟悉了，他才剛來，自然沒有多少人過來和他玩，都忙著跟自己的小夥伴在一塊，加上他又坐在最後一排，更是沒有幾個人去找他，所以岱寧到現在除了認識他們那組收作業本的小組長，他誰都不認識。
    可以說，這次的換座位，陳新才算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個認識的新朋友。
    岱寧也是換到陳新身邊的時候才見到這個人，之前他並沒怎麼注意這個男孩，隻是知道這個人經常遲到，他把書本收拾好，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那個時候的凳子還是兩個人坐的長板凳，岱寧一坐上凳子就覺得凳子在晃，他扭頭一看，是旁邊的男孩的屁股在扭來扭去。
    男孩穿著一件大紅短袖T恤，黑色的及膝短褲，頭發剪的很短，都豎著，就像個小刺蝟，男孩的眼眸烏黑發亮，皮膚黑黑的，臉上還有些汙漬，不知是從哪裏蹭的。
    “你能不能別晃凳子？”岱寧開口要求。
    “啊，你說我啊？”男孩偏過頭看著岱寧，用手指指著自己，一雙漆黑的眼睛充滿無辜，連忙搖頭，”我沒晃啊！”
    岱寧注意到，男孩屁股立刻停止了晃動，岱寧撇嘴，覺得還是別和這種說假話的人說話好了，於是不再理睬他。
    “喂，你新來的，是不是叫岱lin？”男孩見岱寧不理他反到把身子湊了過去，腦袋都快湊到岱寧的腦袋了。
    “我叫岱寧，不是岱lin，你n和l分不清嗎？”岱寧挪開身子，不想男孩觸碰他，他皺著眉，因為男孩湊近的時候他好像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哦，岱，寧。”男孩把這兩個字讀的重重的，然後拿著一本語文書，翻開扉頁，指著上麵兩個黑色的大字說，”我叫陳新，你看，這是我姐幫我寫的名字，漂亮吧！”
    “哦。”岱寧點頭，他看見了那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也看見了指在那兩個字上麵的髒兮兮的手，陳新的手指很髒，指甲縫黑漆漆的都是汙垢，岱寧眉頭皺的更深了。
    於是這個說謊話，又不講衛生的陳新便活靈活現的呈現在岱寧麵前，岱寧覺得還是少和他講話好。
    晚上回家，岱爸岱媽關心的問著兒子的座位問題，岱寧一五一十的相告，岱爸夾著筷子不斷說著現在的腐敗，像學校這麼幹淨的地方都有人勢利眼，為難孩子，真是教育的失敗！岱媽則不以為然，一邊給岱寧盛湯一邊說，”學校，學校怎麼了？依我看，到哪都一樣，學校還算好的了，送點禮，寧寧就能坐在第三排，隻要寧寧能好好的就行，再說，你看現在稍微有點關心孩子的父母，誰不給老師送禮？我們這還算輕的了。”
    兩個大人說著岱寧聽不太懂的話題，岱寧喝著湯，腦子裏想著的卻是，是不是所有坐在前排的同學，都是給老師送過禮的呢？
    那個叫陳新的，髒兮兮的男孩，也是？
    岱寧是個典型的乖學生，按時上學按時交作業，上課認真聽老師講課，不做小動作，也不交頭接耳說話，是個不要操心的孩子。
    於此成鮮明對比的就是他的同桌陳新了，之前岱寧坐最後一排，對陳新一點不了解，隻知道這個人總是遲到，現在和他做同桌，就發現陳新的問題太多了。
    陳新遲到是出了名的，除此之外，他還有很多毛病，比如上課偷吃東西，他穿的衣服有很多口袋，上衣加上褲子的算算有五六個，每個口袋都裝的鼓鼓的，裏麵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哢哢作響，每到上課的時候就開始拆開包裝，趁著老師不注意，或是轉身寫板書的時候就猛地放進嘴巴裏，然後喀嚓喀嚓咀嚼，看到岱寧在看他的時候就一笑，包的滿滿的嘴巴裏露出一絲縫，問岱寧要不要吃。
    陳新喜歡說謊，能睜著眼睛編瞎話，上一秒自己做過的事下一秒就搖頭不承認了，他還不寫作業，連抄也懶得抄，直接不交作業，每次小組長來要本子的時候都是找他，這時他就會說，”我忘了！本子丟在家裏了！”
    小組長去告訴老師，他就會聽話一陣子，寫幾天作業，就這寫的作業還是怕死人不能見人的那種，根本不能看，這裏還得提陳新那個醜死人不償命的字，陳新的字特別醜，像他們六七歲大的小孩，字也好不到哪兒去，要求自然不高，隻要規規矩矩，能認得就好，但是陳新的字顯然已經不是一般意義的醜了，那字醜的得看個半天也不見得能認出幾個字來，根本不知道在寫什麼，讓他自己看，他有時都得抓耳撓腮想一會，然後恍然大悟地說，”哦！我知道這是什麼字了！”
    他不寫作業，上課又不認真聽講，自然成績好不到哪去，數學勉強能及格，至於語文，那隻能考個二三十分，他字寫的醜，還不寫作文，所以語文成績就沒上過五十分。
    而且他總是一副髒兮兮的樣子，鼻涕也經常掛在鼻子上，不注意衛生，這種邋遢又成績差的人，班上誰都不願意接近，先前岱寧沒和他坐的時候，他就是自己一個人坐，是岱寧來了之後他才有了個同桌。
    岱寧和班裏的同學一樣，都不願意和陳新玩，甚至比其他同學更不想和他說話，因為就他離陳新最近，所以陳新身上的缺點展露無疑，這讓岱寧很討厭陳新。
    誠然，誰也不願意和一個髒兮兮還喜歡說假話，學習又差的人在一起。
    每天和陳新坐在一起，岱寧都會把自己的東西收拾的整整齊齊，與陳新保持一定的距離，能不用和他說話就盡量不和他說話，久而久之陳新也知道岱寧不愛搭理他，也就不找他說話了，這對岱寧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坐了半學期，兩個人相安無事，岱寧學習認真成了班裏的好學生，而陳新依然是邋遢又愛說謊的差生，依舊踩著鈴聲進教室，上課吃著零食，寫著醜死人的字。
    進入二年級，岱寧被選做語文課代表，成了小幹部，為此岱爸岱媽還高興了還幾天，給岱寧買了不少好吃的，還給岱寧買了好幾套他最喜歡的拚圖。
    岱寧成了課代表，像收發作業本，幫語文老師布置作業就成了他應做的事情，這每次交作業的時候到了陳新那裏依然成了難題。
    這天他和數學課代表李娜娜一起去辦公室交作業，把作業本送完出來的時候，李娜娜小大人似的告訴他，”岱寧，以後陳新不交作業你別再告訴老師了。”
    “為什麼？”岱寧很自然地問。
    “你不知道嗎？老師都不管他的，反正他成績那麼差，寫不寫作業都一樣，要不是他家裏有錢，老師也不會對他那麼好，讓他坐前麵不說，還讓他和你坐，你成績好別被他影響了啊！”
    岱寧聽著有點不舒服，又不知道怎麼說好，於是不說話就往前走。
    到了班上，陳新在那裏一個人鼓搗著自己的東西，岱寧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老師都不管他了，沒有老師管的學生多可憐啊！岱寧走到座位上，望著陳新，對陳新生出一絲憐憫。
    陳新發現岱寧在看他，就抬起頭來，眼睛漆黑明亮，衝他呲牙一笑，”嘿嘿！”
    岱寧看著男孩鼻孔裏兩道鼻涕緩緩流下，剛剛升起的一點同情瞬間消失了。
    讓岱寧更加堅定討厭陳新的是因為一件事，也是這件事，陳新也開始討厭岱寧，兩個人互看不順眼。
    事情很簡單，基本上責任全在陳新，岱寧沒一點錯，而且岱寧還是個勇於指正做壞事的人的好孩子，這更值得誇讚，隻不過在做了錯事的人看來，這種敢站出來的人尤其可恨。
    一個極其平常的下午，上完體育課，大家三三兩兩回到教室，岱寧坐在位子上喝水，看見陳新從靠窗的那組中間的一排走過來，穿著一件夾克的陳新，今天的肚子顯得有些鼓，岱寧覺得有些奇怪，這時兩個女孩走到那排桌子邊，其中一個女孩就是數學課代表李娜娜，她忽然慌張的在桌肚裏摸來摸去，對旁邊的女孩說，”張露，我牛肉幹不見了！我就放在桌肚裏的，還沒拆開呢！”
    叫張露的女孩也忙蹲下，幫她一起找，兩個人的動作讓很多同學都停止了嘻鬧看著她們。
    岱寧看了看那兩個女孩，又看著正往教室外麵走的陳新，忽然明白了什麼，起身就朝陳新跑去，一把抓住陳新的袖子，”別跑！就是你拿的，對不對？”
    陳新被人戳中心事，惱火得很，用力甩開岱寧的手，”你別冤枉人！我拿什麼了？！”
    這時李娜娜和張露走了過來，又有很多同學也都圍了上來，把他倆圍成一圈，陳新看著這麼多的人，黑黑的臉泛著紅，但還硬著頭皮大聲說，”看什麼看！我又沒拿東西！大不了翻我書包就是了！”
    他撞開一個通道，走到座位，把書包打開，將一本一本書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亮出空空如也的書包，瞪著岱寧，”看到沒有？我根本沒拿！”他這麼一做，同學看了也都覺得他沒拿東西，都望著岱寧。
    岱寧覺得陳新這種舉動真是愚蠢，他走到陳新麵前，厲聲道，”你把它藏到衣服裏了！”
    陳新神色窘迫，繼而大為惱火憤怒，他猛地拉開夾克拉鏈，把那袋牛肉幹掏出來往李娜娜那裏一扔，”誰稀罕你的東西！”說著就往教室外麵跑，伴著一大群同學的哄笑聲落慌而逃。
    岱寧成了揭穿陳新的”英雄”，而陳新被人叫成了小偷，這成了陳新揮之不去的陰影，直到很久以後，小偷這個頭銜才慢慢從陳新頭上被摘去。
    小時候的話語叫做童言無忌，說著傷人的話或許幾天就忘了，可時間久了或多或少會對人的心裏造成一定的影響，這種影響往往表現在行為舉止，說話言行上。
    陳新偷牛肉幹的事情被班主任知道了，找了他去辦公室談話，也不知道班主任說了什麼，陳新哭得一臉眼淚鼻涕回來，岱寧嫌惡看著陳新，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而陳新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岱寧，你給我等著！”
    岱寧沒見過比陳新更不知羞恥的人了，明明是他的錯，他拿了別人的東西，居然還敢理直氣壯的站那裏說話，難道一點悔改的意識都沒有？岱寧覺得這個陳新是無藥可救，之前李娜娜和他說老師不管他，岱寧還覺得他有些可憐，現在看，就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岱寧並不畏懼陳新的威脅，陳新黑瘦黑瘦的，比他還矮一點，能厲害到哪去？再說他又沒做錯，那俗話說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岱寧才不怕陳新的挑釁呢！
    於是兩個相隔位置不足十公分距離的小孩就開始了較量。
    陳新肚子裏花花腸子一大堆，平時不用在學習上，都花在歪門邪道上了，往岱寧板凳上黏泡泡糖，塗滿膠水，給岱寧的鞋帶踩開，故意絆他摔跤，趁著岱寧回答問題的時候猛地把板凳一抽站在那裏看著岱寧摔在地上，給他背上黏寫上罵人的字的小紙條，水杯裏灑上粉筆灰，文具盒放某些小昆蟲的屍體，總之一切能想到的惡作劇他都會做。
    岱寧起初還和陳新鬧過，打過幾次架，每次都以陳新失敗告終，這時陳新總會說，”岱寧，你給我等著！”
    後來陳新再搞惡作劇岱寧就不再管，隻是每天照常的檢查板凳和抽屜，看有沒有陳新又想出的新作弄人的東西。
    陳新見岱寧不再搭理他，搞些作弄人的惡作劇也沒什麼效果，每次都被岱寧白著眼說幼稚，陳新自覺無趣，慢慢也就不玩了，他在班裏沒有一個朋友，除了和自己玩之外，就沒有其他人，整天要麼待在班上鼓搗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要麼就一個人跑到學校操場的國旗升旗台上玩不鏽鋼製的扶梯，把它當滑滑梯玩，騎在上麵，順著扶梯的坡度往下滑。
    體育課的時候，隻能看見他一個人，因為沒有人願意和他玩，大家三五成群的在一塊做遊戲什麼的，他就一個人在操場邊緣晃悠，嘴裏叼著一根狗尾草，跑去升旗台那裏，一個人玩扶梯玩的不亦樂乎。
    有一天岱寧和幾個同學抱著發下來的作業本從操場邊經過，陳新就在那裏，抱著扶梯的柱子往下滑，衣服布料和不鏽鋼經過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音，岱寧隻是看了他一眼就抱著作業繼續往前走，身邊的同學卻停了下來望著陳新笑。
    也許是聽到了那些譏笑聲，陳新動作有些慌，手沒扶穩，一下子從扶梯上翻了下來，好在他是翻在了扶梯的裏側，所以是摔在了樓梯上，並沒有大礙，但是膝蓋磕到了大理石做成的台階階角。
    旁邊的同學都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見陳新摔跤哈哈大笑，說著，”活該！活該！”抱著本子歡快的離開了。
    岱寧站的地方離陳新最遠，可他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陳新的左邊膝蓋上被磕掉了一塊皮，磕破的地方正往外滲著血，傷口在男孩細瘦的腿上顯得格外驚心，他抱緊手中的作業本，望著陳新。
    陳新濃黑的眉毛皺緊，他咬著唇，對著岱寧大叫道，”看什麼看！不就是摔了一下嗎？你沒摔過啊？！”
    岱寧聽了有些不快，他又沒做什麼，憑什麼衝他發脾氣？他就不應該在這裏，趕緊走最好！他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男孩臉上流著汗，臉蛋被汗漬汙漬弄得髒乎乎的，像個大花臉，可男孩一雙眼睛卻黑白分明，出奇的清亮，岱寧猶豫了片刻，想想還是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