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一心而動萬劫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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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亮,晨光遍灑天地,醉月湖周遭景致凸顯無遺,積石如玉,列鬆如翠,湖水在暖日的拂照下泛起一波波溫柔的光澤,湖上幾株青蓮迎風而舉,美好得仿似不在人間。
    此時的醉月湖上隻靜立了一艘畫舫,正是雪蓬浮居。
    “公子,昨天晚上的那個人已經走了,他……”靈兒不知該如何措辭,他是如此完美的存在,和自家公子其實相配得很,可惜……
    “靈兒,他也許不是敵人,但也不是同伴,好了,我們也該回鳳下樓了。”沐翛然似是不願多說,靈兒暗暗歎了口氣,跟著公子上了湖岸。
    兩人在返回鳳下樓的途中,卻見大街上突然湧出一眾人群,都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靈兒隨手攔了其中一人,“這位小兄弟借問一聲,前麵發生何事,為什麼人群都趕至一處?”
    那人驟然被攔住,不耐的抬眼一看,見是一位美貌少女,麵色緩了緩,“小姑娘有所不知,咱們淮城新上任的縣老爺又在斷冤案了,哎,不和你說了,我趕著去看呢。”隨意的揮揮手便向前奔去。
    “公子,不如我們也去看看吧?”
    沐翛然唇角微揚,“就知道你愛湊熱鬧,走吧。”
    此時的縣衙門口,已經站滿了幾排穿著布衣直衫的平頭百姓,大家都長身延頸朝大堂望去。
    在眾衙役低沉雄厚的“威武——”聲中,縣老爺穿戴著烏帽猩袍,邊打著哈欠邊老牛慢步似的從府裏踱步走出。
    此時已將近正午,他卻仍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沒有半點官威,足見其昏聵無能。
    坐定後,縣老爺抬手拍了一下驚堂木,漫不經心的問道:“堂下何人,昨夜三更擊鼓鳴冤,所為何事?”
    隻見大堂之上,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跪伏於地,在他旁邊跪著一個青衣少年。
    中年男人搶先開口,“草民杜鵬叩見縣老爺,懇請縣老爺為草民做主,這小子昨夜偷偷摸摸潛入草民房間,意欲盜取銀兩,被草民當場逮到,草民怕他逃走,隻好半夜抓著他來官府,擾了縣老爺清夢,還請縣老爺恕罪。”
    那少年聽了,也不反駁,隻是冷哼一聲,“我算是明白什麼叫做惡人先告狀了,爹爹常說人心險惡,確實沒說錯。”
    縣老爺一拍驚堂木,怒喝道:“大膽刁民,公堂之上豈容你如此放肆,本官問話,連基本的禮數都不懂嗎?!”
    那少年顯是被一嚇,脊背抖了抖,又挺得似劍般筆直,“小民淩風翔,昨夜剛到淮城,人地生疏,便在他家借宿,他看我孤身一人,便搶了我的包袱,現在卻冤枉我偷他東西。”語氣不卑不亢。
    杜鵬戟指怒罵,“你小子胡說八道,小小年紀一個人來此地做什麼?!”說著又向縣老爺俯首一拜,“請縣老爺明察。”
    縣老爺輕嗯了一聲,懶洋洋的說道:“此案很明顯是淩鳳翔偷了杜鵬錢財,來人,把犯人淩鳳翔帶下收監,退——”
    一個“堂”字還沒說出口,卻聽衙門外傳來一句極清冷的聲音,“方今正值日午中天,炎熱難耐,而這縣衙之內竟是涼意襲人。”
    原本擠站著的幾排群眾,不由自主的讓出一條道路,大家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名藍衣少年當先而行,一名黃衫少女緊隨其後,正是沐翛然和靈兒兩人。
    沐翛然緩步走到大堂,人群中傳來一聲驚歎,有人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以為自己見著了神女仙郎。
    縣老爺也是一驚,立即認出是在裴丞相的壽筵上豔驚四座的那位邀月軒軒主,裴丞相對他讚譽有加,此人不能得罪,當下一臉堆笑,“原來是沐公子,敢問沐公子何出此言?”語氣極為謙恭。
    “別處還有太陽可曬,獨此處暗無天日,怎不涼快至極。”
    觀審的百姓頓時一片哄笑。
    縣老爺笑容立刻一僵,“沐公子,公堂之上竟然如此戲弄本官,見了本官也不下跪,未免太無禮了些。”
    “翛然跪天跪地,跪祖宗父母,唯獨不跪斷事不明之人。”
    “沐公子的意思是……本官判錯了此案?”
    “判錯與否,現在還不能下棺定論,翛然想請縣老爺允許我問杜鵬和淩鳳翔幾個問題。”
    “沐公子但問無妨。”
    “杜鵬,請問你是如何發現淩鳳翔昨夜潛入你的房間?”
    “這小子趁我睡著後破窗而入,我睡眠向來較淺,聽聞動靜後,立即點燈,當場抓獲。”說得理直氣壯。
    “之後便一同來到官府?”
    “正是如此。”
    “淩鳳翔,請問你剛才所說的包袱現在在哪?”
    淩鳳翔從沐翛然走進大堂之時,便目不稍瞬的緊盯著他。心想,這少年長得真是……好看,哎,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連自己眼下正被冤枉偷錢也給忘了,突然見他走到自己麵前,貌似問了一個問題,急忙眨了眨眼,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公子……剛剛說了什麼,我、我沒聽清……”
    靈兒見他一副癡愣模樣,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淩鳳翔聽了,臉色立即一紅。
    沐翛然卻似不以為意,“我是想問你,你之前所說的包袱現在在哪?”
    淩鳳翔神情一斂,正色答道:“還在杜鵬家中,他搶了我的包袱硬是不還給我,我說我要告官,他便和我一起來了。”之後反被賊咬一口,自是不言而明。
    “縣老爺,你此刻隻需派一名衙役去杜鵬房間,查驗窗戶是否有損,順便看看他家中有沒有一個包袱,就知道這兩人誰在說謊了。”
    縣老爺點頭問道:“杜鵬,你家住何處?”
    杜鵬麵色微微一變,“草民、草民就住在衙門口向右拐彎半裏左右的一處民宅。”
    縣老爺抬眼示意,一名衙役迅速照辦。沒過多久,便回來稟報,“回稟縣老爺,屬下查過杜鵬家中所有窗戶,並無任何破損之處,並且在杜鵬房間找到了這個包袱。”說著恭謹的遞到堂上。
    杜鵬臉色猝變,再也裝不下去了,連連拜叩,“草民一時動了財心,還請縣老爺法外施恩啊——”
    沐翛然見此案已破,也不久留,當下便和靈兒離開衙門返回鳳下樓。在快到鳳下樓門口的時候,沐翛然足下一頓,輕歎了口氣,不緊不慢的轉身,問淩鳳翔,“你還要跟著我們多久?”
    沐翛然和靈兒前腳剛踏出衙門,淩鳳翔便抓過包袱緊追出來,跟在他們身後二十丈左右的距離,一言不發。靈兒見公子恍若不覺,明白公子性情淡漠,也不便多說,此時見公子回身,卻有些意外。
    然而,令兩人都更感意外的是——淩鳳翔的反應,他似被這一問愕然怔住,肩頭猛地一陣抖搐,接著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怕被責罵般,低聲說道:“我、我……”
    沐翛然見他低垂著頭,手裏緊攥著包袱,那摸樣竟倔強而又脆弱得惹人憐惜,心下一歎,走到他麵前,“你為何一個人來此地?你的爹娘呢?他們現在在哪?”
    淩鳳翔微咬下唇,“我沒見過我娘,聽說她在生我的時候因難產而死,我爹爹去年又不幸染病去世,我帶著家中所有積蓄打算來這裏投靠一位親戚。”
    沐翛然正要問他親戚住在何處,突然聽見一聲咕嚕咕嚕的悶響,淩鳳翔驟然一驚,急忙捂住肚子,好像這麼做便可以堵截聲音發出似的,不過他顯然忘了自己手裏還拿了個包袱,隨著他這一動作,包袱也脫手墜落,眼看快要落至地麵,一截衣袂輕輕拂過,就在這瞬目之間接住了包袱,動作卻是無比從容不迫。
    淩鳳翔雙目陡然一亮,既驚奇又欽佩的看著沐翛然把包袱交至他手中。
    現在就連沐翛然,也不禁被這少年天真的動作惹得莞爾一笑,“既然餓了,先吃點東西再說。”三人一並回了鳳下樓。
    淩鳳翔的麵前此時擺滿了一桌的雞魚菜蔬、精細糕點。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喉頭一動,最後卻什麼菜也沒夾,兀自埋頭扒白米飯。
    筷箸翻飛間,碗裏突然多了一道滑溜魚片,他一愣抬頭,正好撞上沐翛然帶著點好笑意味的視線,“你爹爹除了告訴你人心險惡,沒告訴你‘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嗎?”說著沐翛然又夾了一塊芙蓉酥放到他碗裏,“這一桌的菜,你不吃也沒人吃了。”
    站在沐翛然身側的靈兒不由的心中一熱,跟隨公子那麼久,其實她早就明白,公子的心腸絕不是他外表那般冷冽如冰,隻是作為瑤寒宮宮主……正思索間,卻聽到公子淡淡吩咐,“靈兒,等這孩子吃完,你陪他去親戚家,準備五百兩帶過去,他親戚應該會收留他。”
    淩鳳翔顯是一驚,頓時噎住,一口吞咽完食物,急忙說道:“我可以當公子的隨侍,我什麼都會,求公子不要趕我走……”沐翛然恍若未聞,靈兒知道公子向來言出必行,默然退下。
    淩鳳翔見沐翛然冷漠無言,心裏一涼,他性子素來硬氣,當下雙手抱拳,“公子今日之恩,翔兒深銘肺腑,他日若有機會,必當報答!”說著拿了包袱起身就走。
    靈兒恰巧在這時進來,兩人撞了個滿懷,剛準備好的銀兩應聲墜地,散落四處,淩鳳翔看也沒看,推門而出。
    靈兒見此,有些遲疑的說道:“公子,這孩子到此處不久,一個人孤苦伶仃,不如我們——”
    話還未說完,沐翛然打斷了她,“靈兒,我能理解你此時的心情,看見這孩子就讓你想到了自己,我又何嚐不是呢。若非師父當年把我帶入瑤寒宮,我如今身在何處都未可知。”
    沐翛然微微歎息,“隻是我們身份特殊,又職責在身,前路生死無定,何苦把這孩子拖累進來呢。”
    “公子用心良苦,隻是這孩子卻不知道,還以為……”靈兒沒有繼續說下去,公子不會介意被人誤會,也鮮少解釋誤會,就連跟隨他多年的自己,也不敢說真正完全了解公子。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沐翛然清冷疏淡的麵容上,宛如蒙披了一層金色的散粉。
    靈兒突然覺得胸口一酸,此時的公子縹緲得就像一陣風,有人能抓住他嗎?正想著,又聽到公子緩緩開口,“鳳下樓開張以來正好滿一年整,也是時候大宴賓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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