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甲板上集合。」
    這個聲音在船艙中響起時沈青瓷和黎琛都睡得正歡實，驚醒之後互看兩眼，有些疑惑。
    沈青瓷又轉頭望向舷窗，外麵黑色染漫，還是夜晚。
    「怎麼回事？」
    黎琛靜靜聽了聽外麵漸漸多起來的腳步聲，一個挺身自床上起來，垂眼穿自己的囚服：「走吧，大概是到了。船已經停了。」
    「……不會是想把我們都扔海裏吧。」沈青瓷笑容優雅地開了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
    「……」少年瞥他一眼，沒搭話，隻用那雙褐色的鳳眼表達了深深的無力。
    沈青瓷笑著也開始穿衣服，說歸說，萬一去晚了真被扔海裏就不劃算了，好不容易活過來哪能那麼去送死。黎琛站在門口等他換完，拉開了艙門。
    「小家夥，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幾天來第一次出了船艙站上甲板，夜裏的海風濕潤涼爽，船果然已經停在某個島嶼的小型海港裏，從甲板上能看到碼頭侯著的獄警，穿著跟船上這些人一樣的軍裝，一張張臉被港口的燈光照得十分邪惡，像是童話裏的黑巫師紮堆開會。沈青瓷收回視線之後問被他拉在身旁的少年，囚犯之中就已經有人對他們眼露垂涎，罪惡之城……沈青瓷預料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特別是看上去小白兔一樣的黎琛。
    「早好了。」黎琛垂著眸子，唇色冷淡，「我沒事，你先管好自己吧，看這些人……」
    原來作為一個剛失憶就被人那樣的孩子，他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沈青瓷不動聲色地往四周看了看，一滴冷汗掛上額頭。——雖然黎琛看著弱小好欺負，但他沈青瓷顯然也不像什麼難啃的骨頭啊，更重要的是，他頂的這張臉實在太招人了……
    囚犯都推推攘攘擠在一處，沈青瓷出神間忽然被人在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耳邊響起的聲音十足猥褻：「美人兒，晚上脫了褲子等著爺啊……」
    怕什麼來什麼！沈青瓷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炸了一身的毛，臉色瞬間轉青，捏了好一會兒拳頭才忍住沒一拳砸過去——去你妹的貴族修養王室禮儀！這兒是監獄！那玩意兒能吃嗎？！
    耳邊嘿嘿的低沉笑聲隨人流飄遠，已經被他半抱在懷中的少年抬了那張清秀蒼白的小臉看他，淡定的眼裏透出「你看，我就知道」的訊息。
    沈青瓷暗暗咬了牙，抬起空著的右手輕輕握起鬆開，眼神有些複雜。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
    那邊舷梯被放了下去，押送他們的獄警站在兩邊維持秩序，警棍在手裏一顛一顛的，時不時往囚犯身上象征性地一捅讓那些磨磨唧唧的趕快下去別擋路。
    「……跟緊我。」沈青瓷拽住黎琛的手腕。
    黎琛垂眼看了看他修長漂亮的手，默然。
    「好了，墮落者們，歡迎來到所多瑪！」所有人都在港口空地上站定之後一個領頭模樣的獄警叼著煙朝他們伸開雙臂，笑得殘酷而邪氣，「從今天開始，你們將脫離那個無聊軟弱的世界踏入罪惡之城，弱肉強食，冷酷無情，這是生存之道！初到者，接下來的話我隻說一遍——」
    異教徒般的男人將手臂慢慢放下，看著他們的眼神也越轉越深，一口吐掉嘴中的煙，他眯了眼道：「第一，在所多瑪，獄警是絕對的統治者！有膽子跟警官對上的——嗯哼！」
    嗯哼……所有人都繃緊了皮等下文，卻被他這一聲瞬間戳泄了。
    沈青瓷混在人群中，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獄警看著悄無聲息的犯人，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這一次的還挺乖的，上一趟來的A國蠢蛋沒進所多瑪就讓我廢了好幾個。」
    眾人驚悚。
    「好了，第二！一切行動聽從指揮——放風時間你們愛怎麼鬧騰，到點該做什麼就都給我動作快點！否則……」
    嗯哼？眾人心想。
    男人卻直接宣布下一條，笑容忽然格外猥瑣：「第三——監獄裏泄泄火大家都懂，但是，不準把任何一個弄死了！萬一沒把持住——」
    眾人對他說話的大喘氣已經不想發表意見了，木著臉聽著。
    「萬一弄死呢……」男人視線掃了一圈，「你們就等著當枯鬼的活食吧！」
    枯鬼？所有人麵麵相覷，都是從未聽過這個物種。
    「最後。」男人慢慢又吐出兩個字，而後說道，「幾天之前，所多瑪剛經曆一場洗牌。」
    他停頓的意味深長。
    「你們同樣會有這樣的機會——積蓄實力吧，一年之後，你們可以殺人，或者被殺，搶奪登上諾亞之舟的船票，離開所多瑪。」
    還能離開？！送入聯邦監獄的都是被判無期徒刑的人，早做好了在監獄耗完餘生的準備，此刻一聽這句，全部沸騰！
    沈青瓷攬著黎琛在狼嚎的囚犯中無比頭疼，他從Z國軍部永遠看他不順眼的那個軍人的話裏琢磨出了點味道，現在是沒什麼特別興奮的感覺了，矮他半頭的黎琛倏然抬眼看向訓話的獄警，鳳眼中閃過一道亮如妖鬼的光。
    「安靜！」獄警沉聲一吼，四下無聲，一群亡命之徒都眼睛雪亮地望著他。
    男人勾起邪氣的笑，重新翻出一根煙叼進嘴裏：「對，就是這種眼神——美麗的獸類，白銀般的尖牙利爪，垂死掙紮——」
    「跟我進入所多瑪吧，希望你們能帶來有趣些的表演。」
    他轉過身，軍裝包裹的筆挺背影居然讓人生出向他臣服的感覺——
    「總有一天你們會發現，所多瑪不是結束，是新世界的起點。」
    「這是洗腦麼。」沈青瓷和黎琛走在後麵，沈青瓷略帶嘲諷地勾唇，「所多瑪不是結束，是新世界？哈……」
    「……我會出去的。」少年低聲說，麵容冷淡倔強，「你要跟我走麼？」
    「嗯？」沈青瓷打量他，「小家夥，先保命要緊。」——大概還有貞操。
    黎琛抬眼，鳳眸冷深，沒有半分少年人的清澈天真，然而這樣的眼神配上那清秀的臉卻有魔力般讓人不由被吸引進去。走神間沈青瓷聽到他問：「我一直想知道。」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沈青瓷愣住，半晌也不知道要露出什麼表情，「好？我有做什麼嗎？」
    「監獄這種地方，不是應該弱肉強食麼，勾搭一個還沒長開的孩子有什麼用？還是說……」鳳眼一眯，冷道，「你也想做那種事？」
    勾搭……那種事……沈青瓷硬生生體會到什麼叫哭笑不得。
    「抱歉，強弱之分我明白，但是……」漂亮到魔魅的男人笑得有些無奈，「弱肉強食，我還不太習慣。放在外麵你隻是個孩子，不是麼。」
    少年慢慢垂了眼。
    沈青瓷向前望去，黑漆漆的夜色中，所多瑪監獄的高大建築浮凸出猙獰的輪廓，靜靜等待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