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卷·淮幽水神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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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馬最後停下的地方是淮幽藍家。
藍家家大業大,祖宅是典型的江南園林,占了東城以南大片土地,依山傍水,自然與人工美景相輔相成,恍若仙境,正門是圓形石拱門,頂部一個行雲流水的“藍”字十分打眼,門外站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對幾個家丁模樣的人焦急地吼著什麼,驀然見了抱著蘇子翰走來的花與幽和跟在他身後閑庭信步的黑馬,先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瞪了一會兒眼,而後撇下挨訓的下人直接運起輕功掠了過來。
“小少爺!”管家藍成看著窩在陌生人懷裏的蘇子翰一陣激動,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的感覺讓向來能說會道的男人嘴唇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天知道當他發現小少爺和少主的馬都不見的時候是有多慌,桀驁不馴的黑雲除了少主誰的賬都不買,小少爺哪能駕馭得了?蘇家放在手心疼的孩子萬一在這兒出點什麼事——
“成叔……”全身哪哪都疼的蘇子翰終於見著家裏人了,嘴一癟眼淚開始打轉。
“這孩子從馬上摔下來了。”花與幽不知道要怎麼把整件事描述一遍,隻能用在他能力範圍之內的話簡要解釋,“你最好把他帶回去好好治療。”
藍成到底是個反應快的,激動過去就又變回那個沉穩的管家,聽花與幽這麼說,趕緊行禮道謝:“是公子救了小少爺吧?實在太感謝了……請跟我到裏麵稍坐,少主一定會好好答謝公子的。”
“答謝就不用了。”花與幽笑意溫潤,將依依不舍的小少爺送還給藍家人,倒是沒把另一件重要的事給忘了,“隻是這匹馬在街上踏壞了人家的攤子還傷了人……”
不等花與幽說完藍成連忙應聲:“藍家會給他們一個交待的,還是請公子來坐一會兒,等安頓好小少爺我就隨公子去出事的地方可好?”
“不好!”沉默了一路的落翎搶在花與幽之前出了聲,憤憤地鼓著小臉扯住男子的衣袖,“那些人在東城悅來酒樓那裏,你們自己派人去,幽哥哥我們回去吧!”
花與幽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想了想還是對藍成說道:“還是不打擾了,我們出來很久,該回客棧了。”
藍成還真是第一次見這兩人這樣的,不光淮幽,整個羽刹有多少人想跟藍家攀點關係還攀不上呢,他們就這麼把機會硬生生往外推?要是把人放走了,少主一定得再遣人去查……不行,起碼得讓人見過少主才是……
管家心底剛轉過這念頭,麵前容貌出眾的年輕男女已經轉身欲走,情急之下一聲“稍等”脫口而出。
“還要幹嗎?!”落翎的語氣已經不客氣到極點了,她這是急的,不說萬一主子已經回去卻見不到人,就是她手裏的糖葫蘆放了半天了她還饞著呢!這老管家磨磨蹭蹭的……
“這位姑娘別心急。”管家暗暗擦汗,麵上還是強撐著,笑容可掬地道,“藍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聲,怎麼能落下知恩不報的話柄呢,不管怎麼說還是請二位見過少主再走吧……”
不依不饒……落翎幾乎想拉了花與幽直接跑路了,可很快她就隻能無可奈何地回過身去,因為花與幽在管家幾次三番的邀請下還是鬆了口。——她能怎麼辦?跟著吧……
藍家正門進入後是幽靜的小橋流水,庭院深深,垂柳拂於精雕細刻的石橋之上,在人走過時輕輕搖動,橋下碧水流過,想來是從淮幽河引來的活水,清澈得很,深綠的荷葉是唯一濃重些的色彩,滿滿當當擠在橋邊水麵,偶爾一尾魚破水而出,流麗的身子流光溢彩。
管家藍成帶著花與幽和落翎走下石橋轉入回廊的時候,迎麵一個下人急匆匆地跑來,見了三人連忙止步,鬆了口氣:“還好二位沒走,少主說了一定要親自道謝——”
看來是將蘇子翰送回去的人把外麵情況也一並說了,管家揮退下人,繼續為兩人引路。
長而曲折的回廊兩旁是精致美麗的私家園林,幾步之間就是別有風味的景色,奇花異草亭台樓閣,這麼看著一路走來竟也不覺累。
——其實在欣賞美景的隻有花與幽,早看過無數遍的管家藍成走得目不斜視,落翎覺得自己舉著糖葫蘆太毀形象,用最快的速度把三串一並解決掉了。
最後管家在一處像是書房的門前停下,抬手輕敲兩下。
一道男聲從裏麵傳了出來:“進來。”
管家這才推開門,躬身讓到一旁:“二位請。”
這一間確實是書房。此刻房中隻有兩個男子,一個身著藍衣正從桌後走出來迎接的應該就是藍家少主藍謙,而另一個背門而坐……
落翎的視線一觸及那道背影,想也沒想刷的一下躲到花與幽身後去,藍謙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還以為是自己把人嚇著了,停了步子看向花與幽後麵問道:“這位姑娘……怕生?”
怕你個頭啊!落翎縮在花與幽背後欲哭無淚,雖說她知道這麼躲著也沒用——可她就是想躲誰管得著嗎!
花與幽望著雕花木椅中坐著的玄衣男子,唇邊帶笑,聲音溫雅:“不,我想,她怕的不是‘生’……”
男子手中茶杯已舉至唇邊,聽了這一句,半口未動地放回桌上,冷冷喚著不聽話的少女:“翎兒。”
紅衣少女扁了嘴從花與幽身後出來,委委屈屈地應:“是。”
藍謙訝然:“二位與宮主相識?”
宮主?那是什麼?花與幽靜了靜,還是把這個問題咽了回去。
微昀已經起身向他們走來,俊美邪魅的眉眼凝了一層寒霜,讓人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並不怎麼好,這把落翎嚇得幾乎又要躲到花與幽背後去,微昀卻隻是分了一個沒什麼感情的眼神給她,徑直走到白衣染塵的美人麵前,蹙眉看了看那些汙跡:“怎麼弄的?”
——花與幽身上任何一點贓汙都讓他覺得無法忍受。
花與幽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襟,低垂的眸子有著令人心折的溫柔弧度,他不甚在意地露出笑容,溫聲道:“沒什麼……是那個孩子身上蹭來的。”
知道他說的是方才下人來稟報過的小少爺,微昀一拂袖便讓一襲白衣又潔淨如初,之後也不管還當著外人的麵就伸手攬了花與幽纖瘦的腰,美人在懷,才向一旁看著的藍謙輕挑下巴示意:“繼續說正事。”
於是答謝什麼的……完全就沒有人在意了。
藍謙的目光忍不住在花與幽身上多停了一會兒,心裏讚歎這麼幹淨的美人也不知從哪找到的,然後沉吟:“那……我們需要派多少人?”
微昀從背後抱住花與幽,下巴抵在美人肩窩,嗅著他身上純粹濕潤的水汽,微闔了眼似在思索,英挺俊美的臉上原本冰冷不耐的神情慢慢收斂。
這個白衣男子像是清潤的水。藍謙心下微動,看著黑白衣衫相互糾纏的兩個容顏絕世的男人,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純白與黑暗,聖潔與魔魅,居然讓人覺得這樣的相依是如此自然的事……
房中靜了半晌,忽地聽玄衣男子冷沉的聲音道:“不需要多少……藍家出十人,魔宮兩人便可。”
藍謙怔怔望住微昀唇邊細微冰冷的笑意,驚疑地確認:“這會不會太少?目前進入地宮的高手沒有一個活著出來,此行必定凶險異常,就算宮主武功再好,恐怕……”
“嗬。”微昀冷傲短促的輕笑打斷藍家少主的憂慮,“十幾個人當然不夠,但藍家和魔宮之外,等著送死的可不少……不用可惜了。”
“你是說……”藍謙眸光微閃。
“以邪君和藍家的名義發英雄帖。”微昀悠然道,“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言下之意,能不能把人手招來就是你的事了。
“是,我明白了。”藍謙靜默片刻,恭謹回道,“一個月後,百花山莊。”
微昀算了算時間,而後淡淡應了一聲算是同意。
困擾了多時的事終於解決,藍家少主的視線在門邊低著頭揉搓衣角的紅衣少女身上頓了頓,然後轉向相擁的兩人,開口留客:“既然如此,宮主是否能在藍家小住幾日,讓藍某盡盡地主之誼,再一同趕往百花山莊……”
“你覺得呢?”微昀問懷裏安安靜靜的美人。
花與幽略一思索,幹脆地應道:“嗯,我喜歡這裏。”
繞流過整個園林的淮幽河水十分合他心意。
“那便住下吧。”
“我馬上讓人準備。”藍謙遣人喚來管家,為幾位貴客騰出院子。
朝生暮落,落而複開,紅者尤貴,呼為朱槿。
藍家東側扶桑院依山而建,人工開掘的溪流自秀美纖細的矮山之前引了淮幽河水從院中潺潺而過,清清淩淩的模樣格外招人喜愛,比藍家前院園林中小了許多但同樣精致漂亮的白色石橋架在水上,宛若一道虹帶蜿蜒出流暢的弧度。
然而扶桑院中最惹眼的,是滿院的扶桑。
紅與白兩種色的美麗花朵簇擁枝頭,重瓣單瓣流麗舒展,長長探出的花蕊密布細軟花粉,輕輕搖曳在江南水潤的風裏。
扶桑以紅者為貴,朱槿自然是植來彰顯藍家地位,而白色扶桑則僅僅是因當年藍家家主個人喜好了,藍謙命藍成為微昀一行人安排住處時忽覺這一院如雪扶桑極襯那白衣男子,便將空置的扶桑院收拾出來作為他們的住所。
扶桑花期幾乎整年不斷,一花落去便有另一花開,泥土之上厚厚一層零落花瓣,因了幾日來的陰雨連綿而分外潮濕柔軟,赤裸的背部蹭在上麵也不覺難過。
“微、微昀……”美麗的水神涼滑如緞的黑色長發散了一地,仿佛墜落的蝶在紅白兩色殘瓣上掙紮,美得妖冶而絕望,骨節纖長漂亮的十指在男人覆著淩亂衣衫的背部痙攣著扣緊,略顯紅豔的薄唇微顫著流瀉出誘人的呻吟。
魔魅的男子輕吻美人汗濕的額頭,眼中含笑:“幽,隨我去地宮如何?”
花與幽思緒紛亂,蝕骨的快感幾乎磨盡了他思考的能力,隻能微微睜大了線條精致的桃花眼下意識地問:“什……什麼地宮……啊……”
“幽,你隻需要回答我。”微昀黑眸中流落出一點冷凝的光,忽地加重了動作的力道,盯住花與幽水霧彌漫的碧色眼瞳,沉聲重複,“隨我去地宮,嗯?”
“好……”花與幽喘息著抱緊他,閉了眼斷斷續續地道,“哪裏都沒、沒關係……”
微昀涼薄的唇邊挽起一抹滿意的笑,落上身下人雙唇的吻竟然帶出繾綣的意味。
“記住你的話……”
曖昧不明的落花迷了人眼,是欲是情,誰又分得清?
是否花期長久如扶桑,開了一世,卻也終是要枝頭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