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九章 襟上淚痕猶隱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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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入夜,呂月正獨坐於屋中,想著歐陽容苛曾說今日折返,卻又至今未歸,不知究竟…呂月正思及此,卻聽得門外傳來幾句對話。
“少爺,您回來啦!”
“呂姑娘可在房中?”
“在呢。”
“那你們先下去吧。”
還未等來人走近敲門,呂月便言曰:“既然來了,就直接進來吧。”
歐陽容苛聞聲,徑直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一襲白衣,顯得有些暗淡,長衣邊角處還沾了些許泥土,風塵仆仆,看來是這三日奔波所致,“打擾了。”
呂月沒興趣和他寒暄,便未接話,等著歐陽容苛開口。但這歐陽容苛也似是不知從何說起一般,半晌都沒再多說一個字,也不落座,就那樣站在了進門處。
“我說你啊,既然來找我,也就是有話要說吧,又何必吞吞吐吐?”最終仍是呂月先忍不住了,不耐煩地催促道。
“我…這三日往返了一趟清淮城…”
清淮城?!呂月深知清淮城距這裏少說也有五日路程,若非晝夜趕路,快馬加鞭,三日之內想要折返,幾乎不可能。而這個男人僅是為了自己那樣一番漏洞百出的說辭,便可不眠不休地做到如此地步?!但他既然去過一趟了,必定就…
歐陽容苛見呂月不說話,頓了頓,又再言道:“清淮城確有一位楊姓財主,膝下也確有一女名曰楊英英,但早已嫁為人婦,夫妻二人更是恩愛有加…”
呂月雖是吃驚,歐陽容苛此行竟是去了清淮城,但轉念一想,此次他回來必定是來指責自己的,又覺怒氣上湧,雖說是自己欺騙在先,但一聲不吭就顧自跑這一遭的人,可是他自己,如今又憑什麼來指責我?!
於是,呂月口吻強硬地回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還說那麼多做什麼!我確實騙了你,你想怎樣,你說吧!”
“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來找你,並非是要質問你騙我一事,雖不知你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但對此我並不在意。”
“喲嗬!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不在意?那你倒說說,你今晚到底幹嘛來了?!”
“我確實不曾怨過你欺騙我,與其說怨,倒不如說,我反而很慶幸你欺騙了我,因為如此一來,那些不幸之事便並沒有真的發生在你身上。與此相比,我受騙一事,實不值一提。”
“……!!”
歐陽容苛的一番話,讓呂月始料未及,她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臉頰火辣辣的疼痛,而喉頭亦覺哽咽,說不出話來。明明就是個偽善者!他歐陽容苛明明就是個偽善者!!卻又為何…會做出這樣的事,說出這樣的話來…
半晌,呂月終於從唇齒間,擠出了幾個字,她低著頭,不去看他,聲音雖小但口吻卻不容反駁,“你給我出去。”
歐陽容苛愣了愣,便真的拉開了房門,轉身欲走,然而麵對著敞開的門扉,他又遲遲未能踏出門檻。他思量再三,終是輕言曰:“雖不知是我哪句話讓你不悅了,但我向你道歉,你若置氣,也不利於你養傷。另外,我此行清淮城,從楊氏口中得知,幾年前,清淮城倒是有一任呂姓知府,據言是貪贓枉法,最終家破人亡。但那知府膝下有一男一女,如今下落不明,那女子倒與你同名同姓,不知這是不是巧合?”
“……!!”
又是兩相沉默,良久,一縷細若遊絲的聲線回應了他:“…那…不是我。”
“…那是我多想了。呂姑娘,早歇息。”
語畢,歐陽容苛離開了,他從外麵輕輕地關上了房門。哪知他沒走幾步,便聽得屋內傳來了一聲啜泣…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回身望去,隻見映射在紙窗上的那個孤單的剪影,正雙手掩麵,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這似乎是第二次見呂月哭泣了吧,歐陽容苛如此想道,上一次,兩人暫住於山穀的小屋中,她昏迷良久,後猛然從噩夢中醒來時,亦是淚眼婆沙,驚恐萬分,口口聲聲都隻呼喊著一個人……
那夜之後,歐陽容苛便起早貪黑,時常外出,有的時候,甚至一走好幾天,音訊全無。沒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就連歐陽夫人問起,他也是含糊其辭。歐陽夫人擔心兒子身體,幾度旁敲側擊要呂月前去問問他,但呂月都全當了耳旁風,那夜以後,她就越發回避與歐陽容苛單獨交談了。
一日,飯桌上。
隻因又不見歐陽容苛的身影,歐陽夫人剛一落座便絮叨開了:“怎麼?今天苛兒又不出來吃飯啊?什麼事情忙得連飯都不好好吃了!容芷,我讓你飯前,專程去叫你哥哥,你去了沒?”
“去了,娘。您老人家發話,我哪敢不去啊。但哥哥把我趕出來了,說一會兒讓管家把晚膳送去書房就好。”
“好什麼好!上次我特意留了心,送進去的晚膳,他根本就沒怎麼動筷!我看一會兒還是你把晚膳送去吧,看著你哥哥吃完了,再拿回廚房。”
“娘!哥哥他哪會聽我的話,他要是不吃,他要趕我走,我哪裏有辦法,娘,你可不能偏心,這麼難的任務,我可完不成。我看…不如讓月姐姐去吧!”容芷一臉嬉笑,隨口提議,將這燙手山芋拋給了呂月。
呂月心下一緊,隻見歐陽夫人目光一轉,剛好與呂月對視而望,歐陽夫人咧嘴一笑,道:“我這為娘的著實擔憂苛兒身子,不知呂姑娘可願代勞?”
此言聽著是征求呂月意見,實則她已無可推脫,隻能勉強應承了下來。
飯畢,呂月端著滿滿一托盤的飯菜,來到了書房,她勉強騰出一隻手來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卻無人應,托盤略沉,她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無奈輕言了一聲:“我進來了”,便不等屋內人回應,推門而入。
房內,歐陽容苛不知何時,竟已趴在桌上睡著了,而桌案上隨意堆積著許多書籍卷軸,幾乎將他掩於其中。呂月無奈隻得先將托盤放在了喝茶的圓桌上,她放下托盤就想離去,可又想起歐陽夫人的叮囑,猶豫片刻,隻得朝著歐陽容苛走去,想叫醒他。哪知剛一走進,目光卻落在了歐陽容苛枕於頭下的一卷案宗上,既使上麵的字跡被歐陽容苛遮住了大半,但所記之案分明就是呂月父親貪贓枉法一案!
清淮城第七十九任知府呂崇,知法犯法,貪汙賑災銀兩四十萬,致所修河堤久久不能竣工,洪水來犯,百姓死傷慘重。呂崇自知罪無可恕,愧對聖恩,於提審前日,在牢中投繯自縊……
僅僅是看了一個開頭,呂月便早已是欲語淚先流,她一邊痛苦地搖著頭,一邊步履不穩地步步向後退去,“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爹沒有貪贓枉法!爹不是畏罪自殺!爹是清白的!是清白的!”
白紙黑字,字字句句都寫著父親是貪官汙吏,字字句句都是對父親的汙蔑,字字句句都讓父親成了千古罪人,遺臭萬年。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呂月,終於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不小心狠狠地撞上了身後的書櫃,頹然地跌坐在地,雙臂環抱著自己,止不住地啜泣著,止不住地反複叨念著,他是清白的,清白的…
歐陽容苛猛然驚醒,掃了一眼桌上的案宗,又看了看眼前那魂不守舍的呂月,他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他迅速起身上前,蹲下身來,沒有半分猶豫,便如上次一般,便將眼前地這個女人攬入了懷中…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伸手回應對方的人,卻是呂月。她沒有抵抗,沒有拒絕,但她的眼神中卻沒有歐陽容苛的身影,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始終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