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在那桃花盛放的桃山上，他的小狐狸窩在他懷裏，搖晃著蓬鬆的尾巴對他說：“清清，等我長大了，你娶我吧。”小狐狸眼睛明亮而期待，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那是他第一次承諾什麼，也是唯一的承諾，他是那麼認真，那麼渴望這個承諾，他開心了好久，構想著未來，想著一定要舉辦一個大大的婚禮，那時，他會穿著一身桃紅色盛裝，而她則是一身火紅的嫁衣，他一定會被她迷倒，然後向她伸出手，擁她入懷……
    他如此渴望著這個場景的實現……可他，失約了。
    而如今，他們再見麵，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果然如她所說，化成人形的她，美麗迷人，他沉寂的心飛快跳動起來。可這人，毫不猶豫的舉劍，竟是要一劍斃命！
    利劍直入胸口，毫不留情。天香含笑的臉上帶著一絲迷茫不解，他低頭看了眼胸口的劍，突然“哇！”的吐了口鮮血，臉色煞白，我看的心驚膽戰，顧不得害怕，忙衝了過去，不是去看天香是不是沒救了，而是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女子麵前，嚎叫著：“狐笑妹子！您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美得讓我們家小香兒都傾倒了！您手中的劍也是如此有魄力！可否讓在下觀賞一會兒？不如您鬆開手？”女子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入我眼中的，我心肝一顫，還沒想好接下來怎麼說，隻見一個青色身影飛了過來，天河大聲叫道：“妖女！不許傷害叔祖！”我驚呆了，小外公真真是……男人啊！隻是這女人剛才毫不猶豫就拿劍刺入天香的胸口，小外公你就這樣赤手空拳的撲過來，還有活頭嗎？
    果不其然，女子連頭都不轉，隻哼了一聲，剛飛過來的青色身影就‘嗖’地一聲，倒飛了出去，一聲悶哼，小外公天河果斷的暈倒在了地上，我抖了抖，將自己偷偷往後挪了挪
    天香眼神溫柔而喜悅：“玉兒，我回來了！萬年之約我終於可以實現了。”隻見女子突然一顫，比剛剛淩厲十倍的目光幾瞬能結成冰，冷冷看著天香。
    女子終於開了口，帶著染血的煞氣：“萬年之約？是誰和我約定的？”我眼神看向臉色慘白的天香，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很是難看，仿佛失了魂。
    女子目光一轉，看向天香，冷笑：“是你？”我隱約感覺不對勁，狐笑見到天香，不應該是這幅模樣啊？
    天香突然抬頭，強笑道：“不！和你約定的人是池清，我叫天香……不是他。”他低垂著頭看不出什麼表情，然後伸手將劍一點點拔了出來。女子微微眯了眯眼，她的眼底是濃墨般的漆黑，冷漠萬分，她仿佛在打量什麼看著天香，無法抑製的殺氣纏繞著天香，最終，她麵無表情的抽出劍，冷冷道：“你認識池清？他在哪？”
    天香臉色暗了暗，低聲道：“我認識他，正是他讓我來找你的。他……不在這個世界。”
    女子沉默了一下，又問：“他在哪一界？”
    “妖界。”他記得，當時新世界降臨，的確有這麼一界的，不知道狐笑在哪一界生活，如果可以，他想陪著狐笑去遍四界，相伴相隨。
    “說謊！”女子突然大喝一聲，舉劍就往天香身上砍，天香一怔，神情更加黯然。劍已到了他眼前，他伸出手去擋，明明不快的速度，卻眨眼擋在了巨劍上。
    “玉兒，睡一覺吧。”天香輕輕道，女子一下子軟倒在他的懷裏，昏倒前的眼神冰冷的讓人心驚。
    天香溫柔的抱著她，目光眷戀。
    我忙走過去“天香，你沒事吧？”看他臉色如此不好，那一劍果然還是傷到了他吧？
    天香衝我笑笑“我沒事，不用緊張。”張了張嘴，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勸他好好休息。他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顯然沒在意我說的話。
    幫他把狐笑放在床上，我轉身離開，回頭看見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狐笑，一動也不動，他們的身影仿若另一個世界的投影，融不進、看不透，我站著看了一會，出去時看到還倒在地上的天河，頓時有些汗顏，罪過罪過，我竟然將他忘了！
    忙把天河給抱到另一個屋子，這才鬆了口氣，折騰這麼幾下子，我有些說不出來的疲憊，男女主角終於見麵了，我這個過客來這裏的意義也許很快就知道了。
    想到狐笑，我有點頭疼。明天這個女人醒了，肯定又要殺我們，得想個對策才行，而且看狐笑的樣子，似乎已經忘了天香，那為什麼還會記得萬年之約？難道是轉世太久，記憶已經模糊，隻剩下一份執著和眷戀嗎？畢竟，萬年時光，實在是太久了。
    第二天，狐笑醒來後隻是靜靜地躺著，我拿著鍋蓋站在門外，勾著頭看了一會兒，見她真的沒有殺人的衝動，這才鬆了口氣，扭頭一看，天河小外公正愣愣的看著我手裏拿來當盾牌的鍋蓋，說不出一句話。我默默地把鍋蓋收了起來。
    天香告訴狐笑她身上中了咒術，而他能夠幫她化解，請求她留下來。狐笑沉默著算是答應了，天香很是高興，每天步履靈活的在廚房和狐笑屋裏兩邊跑，我和天河就坐在桃樹下看他跑過來跑過去，他從不讓別人看他是怎麼製藥的，總之，狐笑的臉色好了很多，對天香的態度依然是冷漠無視。
    天香像是並不知道狐笑的冷漠，每次看著狐笑都溫柔地讓人心醉。
    不過在這期間，我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頓時有點胃疼。
    在幻境中，神魔時代結束，而天香沉睡時，古神渡似乎說過，因為新世界承受不住神魔的力量，就把天香的神力給消去了，等天香醒後，就隻能運用靈魂本源來釋放力量，每一次使用靈魂之力，就等於失去一點靈魂，等用完靈魂之力，也就是他消散於天地之時……
    我偷偷推開廚房門，天香正在用刀割自己手腕，鮮豔的血一滴滴滴進碗裏，幻化成了黑色的藥汁，還帶著淡淡的清香。見到我，他有些慌：“你怎麼進來啦？”剛說完，他突然盯著我身後，瞬間把藥碗藏到了身後，我背上一冷，忙回頭，狐笑正麵無表情的看著天香，冷冷道：“你在幹什麼？”
    “我在熬藥啊”天香有些尷尬的側開了頭。
    “我討厭欠別人人情，更何況，你是我最恨的人。”狐笑的話如一道驚雷，驚的天香往後倒退了幾步，臉色刷的白了。狐笑冷笑：“你還不承認嗎？神帝天香，亦或是……池清。”她終於還是想起來了，她在桃花山等了幾萬年了，不斷輪回轉世，從期待到痛苦再到絕望，她的記憶早已殘破模糊，隻剩下深入靈魂的痛苦和寂寞。這個人，卻在她最恨他的時候出現了。
    她注定要等到他出現時才能停止這永世輪回也無法拋去的記憶，當愛已盡，再想記住一個早已消失的人，便隻剩下恨了，而如今，她恨他入骨。
    “清清。”狐笑露出淡雅的微笑，歪著頭一如初見時的小狐狸般可愛，她緩緩走到他麵前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呢？你怎麼……還沒有死呢？”
    我聽不見狐笑說了什麼，我隻看見天香刹那絕望的眼和空茫的表情，如他成為神帝時的樣子，空洞如失去靈魂，成為古神渡的手中棋子，任古神渡掌控他的命運，一步步走向毀滅，隻是那時，他還沒有絕望，如今，他本就傷痕累累的靈魂，終於破碎了……
    不知為何，我想起來一種桃花，傳說有一名男子倒在桃花上，鮮血止不住的流，一直到流盡為止，從此那桃花如鮮血般紅豔，那男子叫碧，世人就給那桃花起名叫碧桃花，花瓣開了一層又一層，如血般鮮紅，像那灼熱狂烈的愛，永無止盡。我想起狐笑這萬年來的等待，想起天香的眼淚，還有天癡、天顏最終的結局，像那碧桃花，慘烈絕望，美的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