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亦盺覺得他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可睜開眼來，眼前依舊一片漆黑，以為還是半夜的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繼續閉上雙眼等天亮。
    閉上雙眼的他竟然沒有注意到睡在他身邊的人早就不見蹤影了。
    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再迷迷糊糊地醒來，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韓亦盺才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細細地聽著外邊的動靜，鳥啼蛙鳴，分明是天已大亮才會有的動靜。
    韓亦盺不死心地閉了眼再睜開，毫無意外的，眼前仍然是黑漆漆的。
    得知自己確實是瞎了的那瞬間，韓亦盺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啊！
    現在是雙目失明，然後就該輪到口不能言了，再然後兩耳失聰，之後便是鼻不能嗅，最後的最後，知覺感觸也將會被剝奪。
    他能與秦殤在一起的時日……不多了呢……
    如此想著的韓亦盺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以如此平靜的心態來想這些事情。
    這一份平靜一直持續到秦殤練劍歸來。
    起先，秦殤喚他的時候，他還能很好、很好地保持那份平靜，連他自己都要讚歎自己的這份定力了，可惜，不過幾句話後，他的這份平靜就完全破碎了。
    無力感和濃濃的憂傷在平靜破碎之後一股腦地占據了韓亦盺的整個心髒，讓韓亦盺喘不過氣來。
    怎麼可能能一直保持著平靜？在麵對生死的時候，在知道要與自己最在意的人永遠分別的時候，在刻下眼前漆黑、雙目失明的時候……
    “這一天？這一天是哪一天啊？和你說的不好的消息又有什麼關係呢？”
    秦殤的問話還在耳邊，可惜，韓亦盺一點也不想說話了。
    沉默了許久，想到再不開口多說幾句話的話，可能就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韓亦盺開口：“我看不見你了，再也看不見你了。”聲音尚算平靜。
    秦殤的臉色更加地陰沉了，他一言不發，死死地盯著韓亦盺那沒有焦距的雙眼。
    “過不了多久，我可能連聲音都發不出亦聽不到你說什麼了，所以，你能陪我說說話麼？”
    秦殤陰沉的臉呆了呆，那一瞬間，他的大腦完全地空白了，他的雙眼依舊盯著韓亦盺的雙眼，出聲，聲音竟是顫抖的：“你說什麼？”
    “你還記得‘同苦’麼？”
    韓亦盺將當年吳不可說與他聽的關於“同苦”的事情一一說與秦殤聽，大概是怕不知何時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韓亦盺的嘴巴沒有停，一直、一直在說，一件不過三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被他說得極詳盡、極詳盡。
    “知道麼？”好不容易停下來的韓亦盺在短暫的靜默之後開口，“我好後悔昨日夜裏沒有認認真真地看上你一眼。”
    秦殤本就揪痛的心因為韓亦盺的這句話而更加難過，坐到床沿上，秦殤握住韓亦盺的手，帶著韓亦盺的手摸著他的眼睛、鼻子、臉頰、嘴唇……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秦殤始終一言不發，他隻是無聲地用行動帶著韓亦盺的手細細地來“看”他的臉。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屬於秦殤的溫度，在心底想象著秦殤的模樣，韓亦盺無聲地笑了，這一回，他的笑不再是苦笑，而是帶了三分欣慰、三分滿足、四分溫柔的淡笑。
    “嗯，睫毛長長的，鼻子尖尖的，嘴唇薄厚適中，臉型也不錯，是個美人呢！”這麼說著的韓亦盺忽然掙脫秦殤的手，往上摸去，撫著秦殤緊蹙的眉頭，嘴邊笑意不減，“隻是這美人的眉頭是皺著的，縱是給這美人打上十分，此刻也要因為這皺緊的眉頭扣上一分了。”
    見他叫秦殤“美人”了，秦殤還是不出聲，韓亦盺以拇指叩了中指在秦殤的額上彈了一下，笑道：“不久之後，我不但不能說話，聽也是聽不到的呢，你再不出聲的話，以後想同我說話，我都聽不到了。”
    秦殤雙眼一顫，立即將停在韓亦盺手邊不遠的手覆在了韓亦盺的手背上，握緊，握得死緊。
    “你想聽我說什麼？”秦殤終於出聲了，這一次，秦殤的聲音平穩，不顫不抖，讓雙目失明的韓亦盺根本猜想不到此刻秦殤的臉上究竟掛著什麼樣的表情。
    想象不出刻下秦殤的臉上究竟是何神情的韓亦盺沒有過於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很認真地在思考該讓秦殤說些什麼，半響，他的嘴角勾起一個算得上是邪惡的微笑，隻聽他道：“給爺唱首小曲兒吧！這麼多年了，本大爺可是從來都沒有聽過美人唱曲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