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夢生卷(上) 【十五】入住梅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0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大凡王公貴族,哪有不養些個色人孿寵的?大宅大院中劃出一方天地,囚禁著一些年輕、漂亮的少年少女,這些少年少女有自願的,有被迫的,但不管自願還是被迫,到了這方天地你是怎麼想的與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又有何幹係?
三殿下是皇上最寵愛的一個皇子,所賜的宅院自然也大,當初建府之初,三殿下大手一揮,整個西苑就成了那些漂亮人兒的華麗牢籠。
西苑有六個園,梅、蘭、竹、菊、紅、白六園。
梅園與菊園是初進王府與不受寵愛的人兒受訓和生活的園子,梅園住的是女色,而菊園裏呆的自然是男侍。有課時跟著嬤嬤、夫子們習課,閑暇時就得到蘭園、竹園、紅園甚至白園裏當差。沒有封號,沒有地位,雖說以後這些少年、少女們保不準輝煌騰達,但在這兩個園子裏,卻是連仆役都不如的,仆役們自稱不過是奴才、奴婢,而這些少年、少女們卻不得不自稱一聲“賤奴”、“賤婢”。
蘭、竹二園住的則是稍得榮寵的人,男侍封“少爺”、女色則封為“小姐”,彼時,將有個單獨院落,一二仆從——當初韓亦昕所住的小院便是竹園中的一角。
紅園則是西苑中人人夢寐所去的去處,入住紅園不僅代表著主子的榮寵,還表示出西苑的日子指日可待——在西苑裏摸爬滾打著誰不希望能住到東苑去做主子?紅園以南北而分蘭閣、粉閣兩閣,入閣者就算是半個主子了,在西苑裏的地位自不必說,西苑裏除了苑主外所有人見了都得行屈膝禮喊上一句“公子”“美人”的。
紅園是人人夢寐的地兒,那麼要說談之色變的地兒,那就非白園不可了,三皇子府的冷宮,進了那兒,就永無再出頭之日了。
當日夜裏,榮寵一時、眼看著就要登上“公子”之位的寒少爺被三殿下一聲令下送去了“梅園”,幾個得了消息的人紛紛暗自猜測著自家主子的意思。
失寵是肯定的,可到底失寵到何種程度呢?眾人又看不穿。
首先頭疼的便是梅園的月娘,月娘是西苑梅園的主事,負責西苑女色的技藝訓練和日常起居的安排,看著地上趴著半死不活的人兒不住皺眉。
雖說不管男侍還是女色,都是主子的內眷,但始終男女有別,將小寒安排到梅園,實在是讓人難以琢磨。
月娘正犯愁時,一抬眼就看到了救星。
西苑苑主柳宿帶著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少年過來,柳宿一派地一板一眼,棺材臉與他那個總管師傅一個模子刻下來一般,再看那小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模樣挺俊俏的,難道又要往她梅園裏放?這年頭主子是不是糊塗到梅菊不分了?
三步並兩步走到柳宿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禮後,月娘才小心翼翼地低著頭問:“苑主可要給月娘指條明路啊,這……”
“主子說了,寒姑娘與梅園的其她姑娘沒有什麼兩樣,若是有忤逆的地方,大可按著梅園的規矩處置。”冰冰冷冷的話,說話的聲線都沒有半絲起伏。
月娘是何等聰明的人,聽到柳宿話裏話外的暗示,瞬時就明白了主子這是要變著法兒懲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當下如吃了定心丸似的安下心來,恭敬地應著:“月娘知曉。”
“菊寒以前伺候過寒姑娘,主子念寒姑娘行動不便,命他過來伺候。”柳宿側身,看了眼身後的少年,少年立時跪下向月娘行禮。
月娘眼珠子轉了一圈,露出疑惑的神情——主子這是要重罰還是意思意思而已呢?
似乎看出月娘的顧慮,柳宿難得好心地忠告:“主子說什麼就做什麼,妄猜無益。”
月娘點頭稱是,等柳宿的腳步聲漸遠才站起身來,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菊寒,眼中已不見方才的惶惑與不安,隻剩淩厲。
理了理衣角、袖擺,月娘斜睨著菊寒:“還跪著幹什麼,是等著我親自去扶寒姑娘起身麼?”渾然忘記自己沒讓那少年起身,少年是不能自行站起來的。
少年也不反駁,哆嗦著腿站了起來,半跪著去扶臉朝下趴在地上的人,等將地上的人的身子翻轉過來,看清那人的臉,少年渾身一震。
寒姑娘……
他確實服侍過幾個人,卻都是男寵、倌兒,曾幾何時服侍過姑娘?
既然都說是他服侍過的人,還是以“寒”為名,這不明擺著指的是昔日的寒少爺麼?
按下心裏的心疼和驚訝,少年緩緩地站起將韓亦昕扶起,聽到韓亦昕的抽氣聲和悶哼聲,眉頭微皺。
比當初又瘦了不少,好像會隨風倒了一樣。好像還哭過,眼圈周圍烏黑一片,臉上敷的粉也在淚水的衝刷下被凝成一塊一塊,斑斑駁駁,好難看。嘴角還掛著血,半邊臉高腫,何止是難看,簡直能用醜來形容,與當初那個小院中風神俊秀、偶爾傷神卻始終笑容明豔的人仿佛兩個人一樣。
月娘是第一次見韓亦昕,看到那髒汙的臉,臉色就是一青,沉默不言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韓亦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淺葉。”月娘扯著嗓子對著那一排屋舍喊了一句,不多時,就見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頭急急跑來。
淺葉低垂著頭福了一福:“賤婢淺葉給嬤嬤見禮。”
月娘點了點頭,指了指韓亦昕二人:“帶他們去北麵的那間屋子。”
一聽到北麵的那間屋子,淺葉臉色微變。
那間屋子因為鬧鬼,已經好幾年沒人踏足了,明明其他屋子還有空鋪,怎麼……
“去吧。”月娘轉身欲走,邊走邊道,“將他們安頓好後,帶菊寒去領東西,讓他熟悉熟悉這梅園的規矩。至於寒姑娘,先給他三天時間將傷養好,三天後,再作安排。”
淺葉點頭稱是,等月娘走遠後,才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兩個人。
因為養在深院,接觸男人的機會幾乎為零,所以淺葉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菊寒身上(韓亦昕著的是女裝),心裏不住好奇這梅園怎麼會收少年。
“淺葉姑娘,煩請帶路。”雖然韓亦昕瘦弱得沒多少肉,但一直支撐著這比自己高小半個頭的人的全身重量,還是有些吃不消的。
淺葉眉頭一鎖:好個無禮的人,還真以為到了王府就升了天不成?
心裏正冷笑著,麵上卻沒露出半點聲色,側身做了個引路的姿勢便先菊寒半步走著帶路,竟是半個字也不多說。
忙了一夜不覺得痛,這會兒停了下來,菊寒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臉上鮮紅的巴掌印過了一夜還沒有散,是昨個晚上領東西的時候冰嬤嬤賞下的,隻因一個自稱。
自韓亦昕被三皇子招去一去不回後,柳苑主就將他指給了竹園的如歌少爺,“菊寒”也是如歌少爺賜名的,無非是嫉妒寒少爺出了西苑一去不回,聽說他曾經在寒少爺手底下當過差,一時恨屋及烏,賜了這麼個名兒。
當時,在如歌閣中,菊寒與其他的下仆一樣自稱“奴才”,與冰嬤嬤見禮時,“奴才”二字一出口,就被冰嬤嬤命人扣住,“賞”了二十個嘴巴,等打得菊寒眼冒金星時,冰嬤嬤才涼涼地說:“梅園裏可沒有什麼‘奴才’,隻有‘婢’,記住了麼?”
菊寒忙不迭地點頭接話:“奴婢知道了,謝嬤嬤教誨。”
冰嬤嬤冷哼一聲,道:“你是隨寒姑娘進來的,稱一句‘奴婢’倒也沒錯。不要說我沒提醒你,你那寒姑娘,可又與你不一樣,他的一言一行,可都得照著梅園的其他姑娘的規矩來,不懂的多問問淺葉,到時犯了錯,可就不是幾個嘴巴就能解決的。寒姑娘是主子的人,自然不會破壞了那張臉,可,其他見痛不見傷的懲罰,梅園裏多得是!”
菊寒打了一個激靈,不敢接話。
從冰嬤嬤那兒回來後,菊寒打了井水幫韓亦昕洗臉、擦身,等退了衣衫後,才發現韓亦昕身上的傷痕比那張臉還要慘不能睹,擦到了膝蓋,菊寒看著那大大小小結了痂的血點子,再也忍不住地壓低聲音哭了起來。
半夜韓亦昕醒了一次,看到幫自己擦身的人是韓幽(韓亦昕還不知道韓幽被人更名為菊寒),迷糊的眼神有了一絲焦距,嘴角半勾,又沉沉地昏了過去。
忙了一宿,菊寒才把韓亦昕全身清理幹淨,從領來的東西中翻著衣裳,卻發現,清一色的全是粉色女裝,腦中自動掠過冰嬤嬤所說的話,可想著躺在床上的男人必定千百個不願意被人當做女人,鬼使神差地將身上的衣裳脫了,自己隨意撿了一件女裝穿上,才小心翼翼地幫韓亦昕套上自己的衣袍。
梅園北麵的屋子好幾年沒有人住,可,好在皇子府高門大府,不差人打掃,就算沒人住也會有人定期清掃,是以,還算幹淨,不用打掃屋子,也算少了一件事兒,終於可以稍稍休息一會兒了。
看著天邊漸漸翻起的魚肚白,菊寒盡量不去想臉上火辣辣的疼,靠著床腳坐在地上疲憊地閉上雙眼小憩。
感覺過了很久,其實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聽得外間吵鬧得厲害,菊寒瞥了一眼床上依然睡得昏沉的人,心下微定,直起身來,向門邊走去。
深吸了口氣,菊寒將門打開一線。透過重重樹影,能看見穿著與自己身上一摸一樣衣裙的人赤著腳跪了一排,竟有十二人之多,冰嬤嬤一手拿著一根長約三尺的木條,木條極有韌性,在冰嬤嬤的手中時彎時直,被木條點中的人都長舒了一口氣,跪行著行到一邊,剩餘的人全身緊繃,並隨著周圍的人的減少而更加緊張,菊寒隔得這麼遠,也能感覺到那些姑娘們內心的恐懼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