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碧淵神玉
    昊天深邃的眸子間泛起波瀾，仿佛被蠱惑了一般，他放開牽住子瓊的那隻手，抬手拂去她散落臉側的亂發，露出她那一雙絕代風華的鳳眸，對她壓低聲音說道：“無妨，有我在。”
    聞言子瓊猛然抬首，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霧氣氤氳在眸底，鳳眸中有著晶瑩碎光盈盈閃爍，狂風吹卷，亂石紛飛，她一頭墨發散亂，半分淡笑，微微頷首。
    昊天靜默地轉身，他那高大的背影在狂風中愈發冷冽，手中三尺青鋒劍斜指地麵，他的目光透過滿地瘡痍的大地，遙望不遠處的鹽水湖，遙遙可見那湖麵墨黑一片，早已不複當日的清澄，波濤洶湧，席卷而來，那湖水泛起百丈巨浪，足以將這大地淹沒。
    而廩君眼中的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與三魂不同，人之一死，這七魄便永久彌散於這天地之間了，他不惜以化身白虎為代價與那神玉做交換，為的便是製造出這一方幻境，借以挽留挽蒼的七魄，可如今這幻境要是再崩塌下去，所有的努力將付諸東流。
    白虎深深望了挽蒼一眼，他走上前去，本欲用腦袋輕觸那女子的手背，卻隻穿過一片虛空殘魂，他滿眼眷戀繾綣望她，卻終是無語凝咽，挽蒼心中感到惶惶不安，她張了張嘴剛想喚他，他卻毅然轉身，帶著滿身蕭索向著那暗黑湖澤奔去……
    “廩君！”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最後她終喚出他的名，可這急切的呼喚聲卻被淒厲的勁風所吹散。
    廩君此生犯下了最難彌補之過錯，廩君便用這大半浮生去償還……
    遠方黑潮湧動，黑雲壓境，可那片被黑暗籠罩的一禺卻倏然爆發出明亮光輝，那白光破黑雲而出，耀如明日，勢如白虹，赫如貫雷，巨大的白虎光影撕破那濃濃黑霧，那白虎腳踩暗雲，怒吼咆哮，雷霆震怒。
    望見此景，挽蒼心中竟湧起深深的酸澀，那些以為早就忘卻的情感，皆在此時此刻化為嗜心劇毒，糾結肺腑，寸寸斷腸……那時的她才明白，時光荏苒，歲月悠悠，萬年積澱之後那些自以為早已淡卻的過往，並未流逝，它們不過是鑽入了骨子，深埋於靈魂罷了。
    “他在為你拖延時間，若是能在幻境崩塌之前尋到你的三魂，屆時三魂七魄合二為一，無論輪回轉世還是作為魂魄，你仍舊是你。”子瓊側目對挽蒼說道，她挑高鳳眸，隻要承載著所有情仇的七魄不散，那麼前塵往事便不會忘卻。
    挽蒼有著一刻頓默，她緩緩開口說道：“我的三魂寄托在另外一半碎玉之中……”當年知道真相的廩君盛怒之下將那玉佩投擲於地，而那一分為二的碎玉卻成了挽蒼魂魄最好的寄生之所。
    “另一半玉佩……”子瓊有些為難的蹙起眉端，她看向昊天，若能尋到另外一半玉佩倒是可以順便幫那女子一把。
    昊天剛想回答，麵色卻突然凝重起來，轉身隻見那團黑雲驟然暴漲，白虎身下的黑色潮水波濤洶湧，方才本應是那白光壓力黑雲一重，可如今那黑雲不斷翻滾雲湧，如同食人巨獸一般寸寸將白光吞噬殆盡。
    即使相隔甚遠，子瓊也感到那黑雲之中傳來的迫人氣勢，然後她看見那黑雲之後緩緩顯出一黑袍人，那人身形枯槁瘦小，和巨大的白虎相比渺小的宛如草芥，可隻見那黑袍人抬高手臂，他用手中木杖指向廩君，那權杖頂端發出的黑煙如同荊棘鐵索一般繞上白虎的脖頸，白虎奮力掙紮卻難以掙脫。
    子瓊默然看著這一切發生，麵上雖是淡漠心底卻暗自心驚，她側目望著昊天那張始終冷漠的麵孔，開口問道：“帝君，那黑袍者到底是何人，竟是如此厲害？”
    昊天淡漠地瞥了那方一眼，他平靜地開口說道：“九幽魔族的大祭司，亦是九幽現在的實權掌控者。”
    昊天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黑袍人，前月裏三清宮禍事，本就是魔族感知了邊裔典問世為了奪玉而謀劃，魔族預測那神玉藏著三清宮內，便暗中挑唆了那些螻蟻攻上三清，欲圖聲東擊西，趁亂謀事，當時就是這位大祭司親身而至，在三清與他對戰了一場，所以那人的實力他最是清楚。
    大地傳來一陣晃動，地麵裂了一道道長長的裂縫，黑色湖色愈發波濤洶湧，驚濤拍岸，看來不久這幻境就要崩塌殆盡了。
    子瓊看了挽蒼那愈發透明的身軀，她看向昊天忍不住問道：“帝君可知那半塊殘玉在何處？”
    “不必。”
    昊天還未回答，挽蒼已經答道，她走上前一步，蒼白的麵上帶著淺淺微笑，分外令人心痛，她看著子瓊，緩緩開口說道：“子瓊，不必。”
    子瓊一雙眸子定定盯著挽蒼良久，倏爾她勾起一抹妖嬈笑意，她緩緩說道：“看來你意已決，如此便由你吧。”
    挽蒼斂去笑意，她揚起頭看著那一方，白色巨虎被一圈圈黑煙緊緊束縛，他賣力掙紮，怒吼咆哮，亦不斷發出痛苦嗚咽。
    挽蒼瞳孔猛然一縮，她提腿向著那方走去，卻在半步遠處停下了腳步，她回首對著子瓊說道：“令你們神力全失的蟲子喚作魔蛭，此蟲乃魔族所控，待這幻境崩塌殆盡，你們大概便會抵達真正的九幽，屆時九幽有著一種喚作甘華的開紫花的樹木，此樹的紫花便可解除魔禁……最後，子瓊，謝謝你曾伴我入夢。”
    她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而後便滿臉決絕，她轉身離去，向著他的方向，纖弱的背影，毫不猶豫，滿身決絕，如當年一般，遇見他，走向他，走向他身邊，最後走向死亡。
    淺碧色的殘魂如同流煙一般縈繞著白色巨虎，白色巨虎停住嗚咽咆哮，他輕柔的抬起前爪，金瞳中卸去滿眼殺氣，他溫和的看著她，眸底是當年的溫潤謙和，這景象有著一場碧水青黛的絕美，在這蕭索陰暗的天地間，仿若一陣綠綺拂麵而過般美好，有著片刻靜默，最後這狂漲的黑雲將二人完全淹沒……
    與此同時，金色巨龍破水而出，黑色水花四濺，它飛向天幕，向著昊天那方奔騰而至。
    鼇閩！
    龍背之上，子瓊看見一隻碧色螢火蟲與他們擦肩而過，那螢火蟲毫不猶豫向著那吞人黑雲飛去，點點熒光，轉瞬覆滅，想必那是挽碧吧，子瓊收回目光。
    沒想到這姐妹二人竟是一致的決絕。
    這樣，也好。
    所以的愛恨皆起自於廩君，如今這些過往的人和事皆隨他而去，千年繁華夢一場，百般荒涼，甚好。
    後來他們衝破了這幻境，鼇閩顯回了人形，子瓊看看鼇閩湊上前去，遞給昊天了什麼東西，離近一看，竟然是那半塊碎玉！子瓊心中微驚，她問道：“帝君是如何找到這半塊碎玉的？”
    “是爺找到的！這玉是小爺刨死人墓挖出來的。”鼇閩搶著說道。
    子瓊疑惑地看著鼇閩，又聽昊天解釋道：“廩君之妻——挽蒼之墓。”
    子瓊眼底波光一閃，她從昊天手中接過那半塊玉佩，聽聞凡人皆有入土為安，靈魂歸於祖墳之說，廩君之妻麼……當年廩君碎了這玉佩，這兩塊碎玉也分別帶走了挽蒼的三魂和七魄，而後在半生的顛沛流離中，承載著七魄的那片碎玉終是不見，他便埋了這三魂，娶她為妻，這一生之中唯一的妻，這半生糾纏孰對孰錯早已難分……
    而現在，那七魄終於彌散，這三魂可去輪回道重新轉世，來世就是一個新的人，隻是……
    千萬年前的靈魂，是靠著那幻境的殘存能量而維持的，若是不趕緊送至酆都十殿輪回，這三魂難免不保……
    子瓊揚起鳳眸，對著鼇閩說道：“鼇閩，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昊天微微抬頭，看見子瓊與鼇閩正在商量著什麼，他淡漠地瞥了一眼，默不作聲。
    半刻後，鼇閩化作巨龍騰地而起，向遠處飛去，子瓊向著昊天走去，她幾分歉然地看著昊天，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此自作主張，正是犯了他的大忌，子瓊已經預感到自己將會被狠狠責罰，斟酌良久她才開口說道：“帝君，子瓊擅自做主，讓鼇閩將挽蒼的三魂……”
    “無妨。”她的話還未說完，昊天已經淡淡瞥了她一眼，子瓊倏然抬頭，看著他淡漠的側臉，棱角分明，冷峻如峰，又聽他接著說道：“收好神玉，走吧。”
    他轉身離去，子瓊看著他的背影，半分感懷、半分惆悵，五味雜壇，這心境竟是自己都說不清楚。
    她收回目光，將手中的兩塊碎玉拚湊在一起，兩塊碎玉合二為一，一塊橢圓碧色龍紋佩在掌心流轉著剔透光澤，一條細細裂痕橫陳其間，子瓊仔細看著這塊至尊神玉，那神玉中央刻著‘碧淵’二字，那二字旁邊雕刻著古體紋繪，子瓊猛然一驚，手一抖險些將那神玉摔在地上……
    她的手緩緩放在脖頸處，那裏她貼身帶著一塊赤紅血玉，那血玉上的紋繪竟是和碧淵上的一模一樣。
    【青絲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