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夜秋影毫不留情的賞踹伯爵一腳。
    「你真凶！」伯爵沒有放開兩人交握的手，皺眉微笑。
    「有那個男人聽到你講這話不會生氣的？」夜秋影別開臉看海邊，他還不太習慣中間的道路是港，還看得到對麵的墓園。
    高閘墓場分成東西兩園，中間隔的便是史維恩港。
    「秋影生氣了？」伯爵低低的嗓音呼喚夜秋影的名時特別柔和。
    「廢話！」夜秋影轉頭，本想接著罵下去，結果與等在那兒的伯爵相吻，伯爵偷到一個吻，心情大好的笑開了臉。
    怒氣被帶走……夜秋影覺得伯爵很狡猾卻放任他，跟他在一起，再無聊的事也覺得有意義。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那種四肢百骸感知全開，隻為伯爵一人，隻想感受他所想、看他所看，恨不得自己能融入他的感情，好濃好多……多到他不知如何自處。
    午後的陽光透過仍沾雨殊的葉陽間灑迤點點光芒，光芒射入夜秋影的眼，微眯，視線膠著在領先自己一個半身的伯爵側身。
    夜秋影有種伯爵的存在很不真實的感覺；似乎他隻是一個幻象，照到日光便會轉為透明最後消失，不自覺地，他加重兩人交握的手的力道。
    「怎麼了？」伯爵查覺到他的不安，轉頭看他，對他微笑。「還在生氣？我想男人與男人之間，開這種玩笑是很要不得的，真是抱歉。」
    伯爵身為一名男人，他當然知道夜秋影對他適才那番調笑之言的反應是正常的，要是有人敢暗示他那裏小，就準備接他的戰書，可他卻對秋影做了最差的示範。
    夜秋影一呆，不自然的則過視線，聲音微顫，「沒，隻是從沒想過可以和你一起散步。」
    「那就好。」伯爵笑了，專注的神態隻容得下夜秋影一人。
    夜秋影回以笑容，伯爵的笑容因而更大。
    「好想抱你。」沒有說出口的下文是，若不是人在外頭，他會撲倒夜秋影。
    「你給我安份一點。」夜秋影可不想放棄難得可以與伯爵一同散步的機會。
    陽光綠蔭下的伯爵，別有另一番的姿態。
    他看來優雅而愜意，長發因風微揚，拂開他俊美的麵容，比自己高……夜秋影皺起眉，另一隻空著的手插入褲袋，跟著伯爵漫步。
    「你喜歡吃什麼東西？」伯爵的聲音隨著清爽的空氣透入夜秋影的耳膜。
    「啊？」夜秋影訝然以對，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我真的在問你喜歡吃什麼。」伯爵因夜秋影的反應而笑，抬手掠開夜秋影被風吹亂的發，銀藍色的眼眸滿滿的、滿滿的情意，將夜秋影淹沒。
    夜秋影呼吸急促了起來，伯爵眼裏浮現疑惑，才要開口，夜秋影已將他的手撥開，連帶地，將他倆牽係的手鬆斷。
    「秋影？」伯爵愕然。
    「不要！」夜秋影突然大叫，頭也不回的跑開。
    「秋影！」伯爵叫喚，但隻讓夜秋影跑得更遠。
    怎麼回事？不是好好的嗎？伯爵不明了夜秋影突來的排拒，他低頭看著自己空洞的一雙手，戀人的體溫殘留其上，原有的溫暖卻成就了利箭，順著血管流入心髒，引發他心頭的緊縮。
    他不明白，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任夜秋影獨自一人，他時時刻刻都想待在他身邊，即使吵架，也要知道原因。
    伯爵下決心後，原本的迷惘盡失，他右手掌心翻上，一瓣葉正好飄於其上，突地，風旋以他為中心向外擴散，風止，人逸。
    胸口像要爆開一樣的難受！
    夜秋影腳步一個蹌顛，整個人失去平衡，膝蓋著地跪趴於草地上，喘息不已，幾下氣順不過來引發猛烈的咳嗽。
    草地吸收了午後的雨水，仍然濕潤帶著冰涼的觸感在夜秋影鬧哄哄的意識中掙出一絲清醒。
    他在……他在幹什麼？
    夜秋影沾滿泥的手遮上自己的額，眼眸呆滯，一個翻身跌坐於地，曲膝將手肘擱於膝頭，整額頭埋在雙手的間隙，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米色長褲沾上了濕泥，獨自啃食著懊悔與不安和強烈的情感衝擊。
    樹梢枝丫因風吹而發出沙沙的聲音，空氣中充斥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夜秋影不聞、不聽、不看，沉浸在自我的厭惡中，直到一雙輕柔微涼的手覆上他的。
    嚇!？夜秋影埋在膝蓋的臉猛地抬高，望入伯爵焦急的眼眸裏，先是一呆，後才握住他伸出的扶助，任他拉自己起來。
    夜秋影眯起眼來，散光的眼眸瞧不清青光的伯爵的表情，往胸前摸了別在無領衫上的眼鏡戴上，想看清伯爵，但伯爵反手牽著他的手四下張望。
    「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吧，這地是濕的，瞧你都弄髒衣服了，連手也是。」伯爵的手摸摸夜秋影的頭頂，笑道。
    「對不起。」夜秋影拉住忙著找地方坐下的伯爵，低頭道歉。
    伯爵另一隻手拂上他的臉龐，他抬頭，隻見伯爵包容寵愛的看著自己，不禁喚著：「雷敖……」
    「這就對了，要呼喚我，秋影。」伯爵笑道，語間滿滿的柔情。
    「對不起……雷敖，因為我……我……」夜秋影想說些什麼，想告訴他自己的心情，可紛亂不已的心緒讓他的舌打結。
    「秋影，別忙，慢慢來，等到你想到怎麼說再說，不急。」伯爵的手指穿過他的發，青白的指節與濃黑的發成對比。
    夜秋影抬手覆上他的。
    「隻是……能不能請你……別再這麼轉身就走了？」伯爵眼眸幹澀，微發熱，卻僅止於此。「我若是怎麼了，告訴我，但就是別轉身背對我，好不好？」
    「雷敖……」夜秋影心一揪，為自己適才的莽撞傷害到伯爵而難過。「對不起，因為剛剛我不知道怎麼麵對那種快要淹沒我的感覺，才會跑開的。」
    「我不懂。」伯爵忙著擦掉他額上的泥漬，聽到他的話，不解地皺起眉頭。
    「因為我發現……」夜秋影深吸口氣，伯爵發現他心跳的速度加快，體溫也升高，血液的流動加速，他知道秋影在緊張，卻不知他在緊張什麼。
    一股香甜甘冽的味道自夜秋影身上散發出來，伯爵喉頭一緊，忍不住低頭舔了夜秋影的唇。
    夜秋影一呆，緊繃的心情一鬆，「你肚子餓？」
    伯爵的眼神散發著饑渴與忍耐的光芒。
    「我不會吃你，除非你願意。」
    「我願意，可是，你不能把我變成吸血鬼。」夜秋影抬高手燙炙的掌心貼上伯爵的臉頰。
    「真希望我能不顧你的意願。」伯爵有些失落，即使他明白當吸血鬼不是一件輕鬆差事，但因為吸血鬼有無限的時間，而漫長看不見盡頭的生命在夜秋影出現後，一切變得有意義了。
    他渴望與自己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然而夜秋影卻不願意，他要自己隻能愛他這一生這一世，卻不允許他將他的時間停止。
    「我愛你。」夜秋影輕吐愛語，「我愛你，雷敖。」
    伯爵顯然沒想到夜秋影會突然說這話，當場呆忡，無法反應。
    「因為我突然發現我比自己想象的還愛你，所以在我無法冷靜思考之前，我逃了，可是逃了才發現，我發現的事實沒有變。」夜秋影捉著伯爵的手貼上自己的胸口，「我愛你，雷敖。」他的笑容扭曲，「我好怕這份情感會吞噬我，將我的一切蠶食殆盡，我原有的堅持與立場都會因此傾斜，可是我不能，我不能這麼做……我……」
    「君秋影……」伯爵低喚，他說的他都懂，隻是他不知道夜秋影是如此的掙紮。
    「我無法……我……」夜秋影恨自己的怯弱，卻深知自己仍貪心的捉著伯爵對自己的愛情不放，他……很卑鄙！
    「別說了，我都明白，秋影，你毋需如此困擾，不要這樣。」伯爵抱住夜秋影顫抖的身體，吻去他的自責與氣懊。「秋影，即使隻能與你朝夕相處兩個月，那對我就是永恒了，你別再自尋煩惱，好不？」
    「即使到我老之後，滿臉的皺紋，滿身的痛，你還會一樣愛我？」夜秋影是個實際的人，他看的總是未來，但那是觸摸得到的未來。
    他不敢相信那未知的永恒，那能抹滅任何事物的時間，然而此刻，他卻隻能如此尋求保證。
    「在我眼中，秋影永遠是秋影。」伯爵親吻他的唇，告訴他自己的真心。「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必須在你身上心上都烙下我的印記，這樣我才能安心。」
    「你也會不安？」夜秋影以為隻有他一個人會因此而動搖。
    「當然，因為我的永恒與你的短暫永遠沒有交集，是我硬拉著你、糾纏著你，從沒問過你的意思，我當然會不安、會害怕。」伯爵不是個君子，他向來不擇手段，可麵對夜秋影，他的篤定浮動搖擺。
    夜秋影左右了他的心思，他卻怎麼也挽不住他飛逝的生命光陰，擁有了他的愛卻無法留住他的人……真正貪求的人是他！
    他希望自己兩者都有，他要夜秋影的心、也要他的人。
    「這就是戀愛嗎？」夜秋影問，自答：「這就是戀愛。」
    他朝伯爵展露朗朗笑容，伯爵一呆，後輕歎口氣，「秋影，秋影，秋影……」
    「我愛你，雷敖。」眼前的東方戀人堅定不移的訴說著愛語，一字一句都收進了伯爵心底，讓他停止跳動的心，悸動不已。
    「我也愛你，秋影。」伯爵的柔情跟著他的響應流入夜秋影的四肢百骸，侵入他的血管中流遍全身，幾乎讓他全身癱軟倒入他的懷中。
    伯爵願用一切來換取與夜秋影的相處延長，可惜即使用盡他所有的法力，他也無法讓時光停住，無情的沙漏總快得教他來不及反應，讓他感受到永恒之際卻又體會到永恒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