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九章 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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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降下溫度,已是第二日,整晚出著虛汗,衣衫幾乎已經濕透,柳嫣精神雖緩過來,可整個人依然發虛,洞中幽暗難辨,看什麼都是隱隱綽綽的,隻有賀淺和流雲的影子投照在沙石上,才讓她知道她並非孤獨一人躺在這裏。她無奈苦笑,本以為能做他前行的指明燈,沒想卻真正成為了累贅。
賀淺轉身問她能不能動,她低歎一聲,“我試試。”她盡力靠著自己的力氣撐起身體,手有些抖,可頭卻不似昨日那般混沌,並且扶著周圍的岩壁能慢慢地站起身。細沙從衣間落到地上,白色的布也隨之落下。那是昨夜覆在她額際的那方布帕,那是賀淺隨身貼帶的袍子上扯下來的,此時賀淺正背對著她,她即刻彎腰將掉落的白布撿起,緊緊攥在手掌心中,隨後塞進了衣裳裏。
“我昨夜坐在這裏時,能聽到滴水聲。”賀淺轉身沉吟道,“這附近應該有水源。”柳嫣聞言眼睛亮了一層,“有水?那就有得救了。”若是能找到水源,那便能保住性命,也能循著水流的方向出去。她伸手撫上沙壁,都是幹燥的,慢慢沿著摸過去,直到往前走了十多步左右,她才碰觸到壁上的濕意。爹爹曾經說過,若本是幹燥的沙子存了濕意,那附近必有水,事實證明賀淺聽到的水聲不是虛幻。她對著賀淺道,“這邊。”話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興奮。這可謂是山窮水複,又是柳暗花明,本以為希望是何其渺茫,可上蒼畢竟給了一線生機。
越往前走,這沙洞越窄小,空氣也是越發的稀薄。她有些眩暈,剛恢複體力沒多久,如此已經是靠意誌來支撐著。賀淺走在前頭,到了最後隻能容一人前行,並且越來越低矮,她腳下不知劃到什麼,整個人趔趄一下,賀淺及時抓住她手腕。
“我自己走。”她定了一瞬,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而伸手撫上身後流雲的鬃毛。到了後麵,她有些心裏發慌,水聲早已消失,可他們卻已經無路可退,似乎就被困在原地,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出了錯,“我們回去吧,也許根本不是這條路。”
“不。”賀淺打斷她,靜下心來閉上眼。過了幾秒他開口道,“應該就在這堵沙壁之後。”他指著他們麵對著的沙壁。“你讓開。”他讓她站到遠處,抽出了腰間寒意似冰的劍。柳嫣注意到連劍柄上都刻有“賀”這一字,這劍,恐怕也是來頭不小。用此劍揮開兩三尺厚的沙壁對於賀淺來說並非難事,滾滾黃沙和石礫鋪散開來,耳中瞬間傳入清晰的水滴聲響。
賀淺俯下身,地上的濕意更濃,他們都深吸一口氣,明白終是可以離開這個地方。流雲似乎也察覺到了,興奮地發出鳴叫,前蹄不停在地上踏著。順著那水滴的方向,再向前走了十幾步竟能看到一小股涓涓細流從上而下,柳嫣在大漠中還從未見過這等情景,心中的憂慮此刻盡褪。兩人都抬眼望去,見水痕竟是從上頭十幾尺高處落下,一絲光折射下來,鍍在賀淺的半邊臉上。
隻是,如何上去,儼然成了如今最大的問題。賀淺一人自是不成問題,隻是有她,還有流雲在,二人一馬,加大了不少的難度。可她沒想到賀淺會背對著她蹲下身體,黑暗中她隻聽得他說,“你過來,踏在我肩上。”
他是賀府的公子,卓越翩然,卻如此不顧自己的身份,讓她的腳踩在他身上,這是她無論如何想不到的。隻是,她心裏也是有執拗的,她既不想降低他的身位,也不想讓他覺著自己一無是處。咬了咬下唇,她上前道,“當真以為這十幾丈我跨不上去麼?”賀淺聞言站起身,眼底眸光一轉,倒也不笑話她,而是靜靜立於一旁。
“你顧好流雲就行。”她話一落,一個旋身,抽出包袱中的繩子,心想幸好那一場沙暴中包袱沒掉,不然如今也是難以行事的。她抬眼望見上頭岩壁上尖尖的突起,雙眼微眯便伸手用繩套一扔,不偏不倚就套中了。
“眼力不錯,瞄法很準。”賀淺在一邊淡淡笑著。她將繩子另一端環上自己的腰身,使了一些勁道一蹬,手扒著凹凸的岩壁就往上爬。畢竟是生過病的,幾下腳頭就有些軟,可她知道必須爬上去,她也知道賀淺就在下方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若摔下去,他定不會再讓她這麼做了。如此想著,她也就一咬牙緊緊扣住那石壁的縫隙,竭力往上,顧不得那一陣陣的眩暈。
雖說是辛苦,但到底還是成功了。上頭沒幾步就是重見天日,她終是露出了笑。頭低垂下來,已經看不清賀淺的麵目,她朝他喊道,“我在上頭等你們。”
躺倒在沙石遍布的古道時,她已經渾身失了力氣。仰麵對著烈日,用手背擋住,唇邊卻蕩開一抹複雜的笑。雖是渾身酸痛,可不知為何,卻很是舒心,這一刻的感覺,萬分其妙。待到賀淺上來,二人合力用繩子將流雲往上拉,那馬兒急急地嚎叫,似乎被繩子勒得難受不已。合著力量,流雲最後還是喘著粗氣趴在了古道上,賀淺和柳嫣幾乎都開不了口說話。
她側臉貼在沙石上,能聽聞不知多遠處傳來的震動,還有,那縹緲的,隨風散來的牧女的歌聲,太陽迎頭照來幻出七彩的光暈,她有一霎那的錯覺,便是覺得若是這般一直嫻靜地躺著,也未嚐不好。
可牧女的歌聲終是消隱了,而賀淺也坐了起來。她躺在那裏悄然望向他,他的目光蘊著複雜,望著遠處的某一點,仿佛透過層層山水,凝在了遙不可及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她永遠都不可能觸及。
過了不知多久,賀淺才斂了眉目站起身,“柳姑娘能看出這是哪裏嗎?”柳嫣抹去心頭那絲恍惚,打量起四周來。時值午後,她對著烈日的方向,能判別得出哪麵是北方。“我未曾來過此處,如今之計,恐怕隻好一路向著北麵走了。”她難以預估昨日的那場沙暴將他們吹離了預計道路的多少,如今隻能憑借著本能行事。
年輕就是最強的體力,兩人一馬離開古道向北前行,在大漠之中淺行許久,直到黃昏時,天邊絢爛紅霞遮目,才定下腳步。漠上夕陽美得讓人毫無真實感,天際紫紅,若巨大的網,在沙丘上投下濃重的剪影,拖得他們的影子長長的。柳嫣去看賀淺,他眼中倒映著這些,碎光點點,孤清難辨,那神態竟比西邊的流光溢彩還好看。
“你看那邊!”倏然,她手指著不遠處外。賀淺順著她的目光移去,整張臉也舒展開來。他們竟在這茫茫漠中發現一片河湖!這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能在荒北地中見綠洲,著實是幸運。她亦是強烈壓抑住興奮之情,但身旁的流雲似乎更為激動,揚著蹄子就奔上前。她仰頭,天際半邊深藍半邊橘紅,她想上蒼畢竟是沒有遺棄他們。
流雲已經迫不及待馳聘到河湖邊上,河中倒映著天上的雲彩,這一番景象不禁令人愜意萬分。他們也慢慢踱步上前,她還想著要將羊皮袋裏灌上充足的水,以便之後的路上不會幹渴。微笑著凝視流雲俯下身體舔水的摸樣,再見它抬起頭,轉身朝賀淺奔來,不禁想定格在這一刻。賀淺從它背上卸下包袱,取出羊皮袋,上前就準備灌水。
柳嫣在刹那間全身一僵。有什麼從她腦海中過去,心下突地一跳,而在幾步之遙的賀淺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頓住身形轉身。他們都想到了同一點,這麼美這麼好的河湖簡直是沙漠中的珍珠,可為何河湖邊上竟然寸草不生!賀淺低聲道,“看來這水是不能飲的。”沒有植株依傍,沒有動物靠近的湖泊,是萬萬碰不得的。她吸了一口氣,點點頭,繼而有些失望。賀淺第一時間就將視線轉向了流雲。
雖然他們沒有碰,可這匹馬兒卻碰了!柳嫣上前在流雲麵前駐足,心下也絕不希望它會出事。不過片刻,流雲不知怎的就揮起前蹄,喉中也發出類似痛苦地嚎叫。這水果然是有問題的。。。。。。頃刻間駿馬倒在沙地裏,翻來覆去地折騰,那深沉悲哀的馬鳴聲響徹雲霄。“怎麼辦?”她聲音有些顫抖,別過眼去不忍見它如此。可賀淺隻是立於一邊,靜靜地瞧著心愛的馬匹在黃沙地裏翻滾,哀叫,直到那聲音漸漸軟下來,輕下來。
流雲還在呼吸,可眼睛已經半睜著,柳嫣見它如此,心下既惶然難受,可卻無可奈何。而此時賀淺站在它麵前,竟緩緩將手伸向腰間的劍。在她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的時候,他已經拔出了那寒光凜冽的長劍。“你要做什麼?”
他不語,而是手掌握緊了劍柄,慢慢抬起手臂。柳嫣渾身血液都凝固,她上前一步擋在他前麵,“你是要殺了它!你瘋了!它還沒死,你怎麼可以?”他墨黑色的瞳眸一轉,沉澱半晌開口道,“它已無藥可救,與其如此痛苦被折磨而死,還不如我結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