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怎似相見歡  算前言(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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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淵心裏知道,大家之所以這樣盼望著柳書卿來,無非是因了他前兩年獲了個國學博士的頭銜罷了。雖然柳書卿在這群酸腐的文人眼中是個寶,但在齊淵心中,他實在不甚理解一個外交世家出身的人學到國學博士的資質有什麼用。
    也許是知道齊淵的鄙夷,其實柳書卿也並沒有在齊淵身邊過多地表現出自己的國學天賦。不過人就是這樣,一旦對於一件東西鄙視了,就算這個東西是價值連城的珠寶,他也會棄如敝履。
    望著興致勃勃的眾人,齊淵雖抹不開麵子,但還是下定決心了要與他們抗爭到底。於是彎下嘴角笑笑,推辭道:“各位都是國學大師,在下就不獻醜了……”
    那身旁的眾人好容易逮到齊淵一次,哪會那麼容易放過他。幾個人一夥,都要讓他作詩。
    “若不然就作首絕句!柳公子曾經多次誇獎齊少是個作詩的好手,今日非要露露本事不可!”胡東文見齊淵一直推脫,便也添油加醋的想叫他下不來台。誰知話音未落,身旁本是站在那兒一直未說話的曾凡儒倒是開口幫忙了。
    “各位別胡鬧了!齊少十幾歲就在國外留洋。若是新詩,那自然是沒話說的。偏偏你們非要用那些古體詩的條條框框約束人!就是書卿,他也是建議詩歌改革的呀!”
    這時候正巧有人推門進來,看到熱火朝天的討論,不禁笑說道:“我也是極同意古體詩改革的!”
    眾人循聲望去,見來人長褂西褲加身,極是文雅。不免都競相打了招呼。
    “楊先生,大家都巴望著您來指導呢!”齊淵見楊先生首先便提到詩歌改革,不免就覺得親近了些。當下也就開口與他交談起來。
    “嗯,古體詩強調韻。太嚴格的舊韻會阻礙詩體的美^感,可新詩就不一樣。改革後的新韻詩體打破了格律的內結構,不拘泥於僵式,在發揚與繼承的基礎上又加諸其啟承轉合賦比興,對偶聯句音韻律等精華,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於作者靈感的延伸……”他頓了頓,環顧了一下眾人,這才又道:“我倒是有幸瞻仰過齊少的大作,無論是格律還是新韻,都很不錯。”說著就掏出一遝信劄紙,說是這上麵便是齊淵的大作,要與大家交流。
    “好詩好詩!”有人拿了其中的一頁,搖頭晃腦道:“‘冬雪化春淚痕盡,楊柳如飛蝶舞衣’。真是好詩!”
    這般說來,倒叫齊淵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個勁兒地謙虛著說哪裏哪裏。
    正說著什麼,那一旁跟眾人爭相看詩的胡東文卻突然插話進來。
    “齊少這詩固然不錯,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一個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大家回頭望去,見是柳家的千金小姐柳纖雲。
    此刻,她正從人堆裏探出頭來,瞧著麵前的胡東文取笑道:“人都說胡公子是文曲星轉世,莫不是胡公子有什麼高見嗎?”
    胡東文頓了頓,似乎聽出了她話中有話。雖蹙著眉頭,卻還是保持著良好的態度道:“高見談不上,隻是想說這詩雖是好詩,但詩意平常不夠文雅。若說新意,那是更沒有的了……”一麵評論著一麵拿起那寫著這首詩的信紙,反複端詳。“自古詠春無非都是些花兒啊草兒,蜂兒啊蝶兒,依我看這詩除了意境外倒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那四周的眾人都清楚他胡東文是個什麼人物。雖嘴上說得再厲害,但若是拿真才實學出來,保準連在場的各位都不及。眼見著那一旁未來啟軍的接班人齊淵臉色不善,大家都為胡東文捏了一把汗。
    正想著看胡東文如何收場,誰料那麵前的柳纖雲首先不滿了。勾著嘴角不留餘地地道:“若說二哥的詩不好。那你的又如何呢?誰不知鹽務總長家的兒子是個草包!”說出的話不留一絲^情麵,讓胡東文的臉瞬間脹成了豬肝色。
    “你……”他指著麵前的柳纖雲,滿目的難堪。
    大家雖也心知胡東文喜愛較真,但今日柳纖雲這般說,的確也是有故意令人下不來台之嫌。但她一介女流之輩,旁邊還跟著一個啟軍少帥,大家終究不敢多說。隻勸著那胡東文,搪塞道:“俗話說好男不跟女鬥,她一個姑娘家家,你一個大男人怎好意思與她糾纏?”
    那胡東文最後雖然也沒再說什麼,但那窮凶極惡的眼神卻表明他已懷恨在心了。之後大家雖也各抒己見,但畢竟有了前麵的隔閡在,說起話來也不如開始時那般的暢所欲言。這一期活動,也在萎靡不振的氛圍中草草結束了。再然後大家散去,幾個要好的朋友便相約吃飯。齊淵見柳纖雲整個活動下來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心想她定也無心情繼續玩樂,也就學了紳士風範,親自送她回家。
    “無論你有多少不滿,你今天說話的確是過了。”方一上車,齊淵就扭過頭看向那坐在後座的柳纖雲。
    隻見柳纖雲垂著眼簾,正對著自己修得整齊的指甲發呆。聽到齊淵說話,那嘴角竟是牽出一抹取笑。像是預見了什麼極滑稽的東西。
    “那就甘甘地讓他說嗎?說你寫的詩不好,用這樣的話辱你?”柳纖雲抬了頭,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瞅著他。“我最恨這樣的人,自以為是。好似全世界唯他獨尊似的!”
    齊淵一怔,好半晌,這才幽幽地歎出一口氣來。
    “你真是變了。”他頓了頓,似乎怕她聽不懂,又附加道:“你與以前,真不一樣。”
    柳纖雲沒有立馬做聲。似笑非笑的眼睛轉過齊淵,望向窗外那正不斷倒退著的景物。
    車中坐在駕駛位子上的是督軍府年紀尚輕的司機。他像督軍府的所有人一樣,如同一個聽話的木偶一般從不參與主人的言論。若是人的耳朵生來就能自行關閉,柳纖雲相信,此刻這個年輕司機的耳朵早已識趣的緊緊閉上了。
    “我是變了。”柳纖雲的模樣自車窗外那不斷倒退的街道轉回齊淵的臉上,盯著他,帶著殘忍的口吻。“從大哥死的那一刻,我就在變……”
    她說出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但又好似不曾經心。用著這樣連淡漠都談不上的語調,像在訴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事。
    “不過真正變的還是這個世界。你看外麵,姹紫嫣紅,花團錦簇。當你發覺的時候,這個時代已經變了……”與方才不同的溫柔語氣,攜卷著外間偶爾透進的微風。竟不可思議的讓這個看似前途渺茫的夏天,出其不意的染上了希望的色彩。
    “不過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勝任大哥的工作,即使你永遠比不上大哥的天賦異稟……”柳纖雲輕聲說,那聲音細若蚊蚋,夾雜著一種莫名的關懷與心疼,讓麵前的齊淵不禁微微一震。
    他蹙了蹙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道:“其實那詩,並不是我作……”說話的時候,那眼睛直直地盯著柳纖雲的。似乎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隻見柳纖雲微微笑了笑,像是料想到所有一樣,並不感到意外。
    “我早就知道。你這般有洋做派的人,哪裏又會寫得了那些?”她是心如明鏡的女孩,隻是有時候聰明的叫人感覺不到可愛。
    “我之所以方才教訓胡東文,並不僅僅為了予你打抱不平。”她挑了眉眼看向齊淵,“我隻是想起了他嘲諷大哥那次,大哥也是如你這般不發一言……”她笑笑,笑容如花燦爛,“你不知道,我對大哥,並不如你想象的那樣喜歡……我總想著,總想著要補償他些什麼……”一麵說,一麵將那笑容完全瓦解。直到分崩離析,再也無跡可尋。
    原來這世上所有的戀愛都不能完滿。就是如神祗一般的齊征,也會在愛情上麵臨窘境。
    齊淵在心中大聲咆哮,像是經曆了一場靜默中的狂風驟雨一樣。一顆心,都被濡得濕淋淋的。
    他苦笑。別過臉去,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片五味陳雜。
    齊征,你看到了,你的女人竟也這樣殘忍的對你!對已死亡的你,她竟也忍心極盡表現出對你的不忠!
    齊淵拭了拭有些幹涸的嘴唇。
    外間,那陽光是遍地的燦爛,照著有些暗沉的天空,勾勒出一幅太陽西沉的美景。這樣的景象,像是生命一樣的絢爛,好似竭盡了權利一樣,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綻放出無盡的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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