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蘿茜，”理查德最先出來為艾什辯駁，“那隻是一首歌的歌名，並不能代表什麼。”
    “就是！”路易斯也立刻解釋，“呂蓓卡經常會把想聽的歌發給艾什，讓他唱。那天艾什收到短信之後，也的確是唱了那首歌。”
    蘿茜沒說話，托著腮想了一會兒，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路易斯看了看理查德，有點不自信該不該說實話。理查德立即明白，那天艾什唱完那首歌的時候，呂蓓卡就倒下死了。倒是瑰拉接口說道：“然後你姐姐就死了——就在艾什唱完那首歌的時候——你姐姐就死了。”瑰拉有點緊張，她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自己的語言，隻能按照自己的思路這麼說下去：“所以我想，亨利的意思是，那個時候你姐姐已經給自己下了毒。她知道自己快死了，那條短信的內容，就是你姐姐的遺言……”瑰拉不知該如何表達，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亨利聽到終於有人懂了他的意思，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一棵救命稻草，頓時提高了聲音：“對！她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要不，就是對艾什的臨死表白；要不，就是想聽著這首歌死去。但不管是哪一種，這都能算她的遺書，那麼你的論點就不能成立，不是麼？”
    蘿茜隻是冷冷地看了亨利一眼：“可你別忘了，如果我姐姐真是被人下毒的，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中毒了，那她的那條短信就可能隻是一條普通的短信啊。”
    亨利又不說話了，默默坐在一旁搓著手，活像一隻歇在蛋糕上的蒼蠅。大家也隻是靜靜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直沒有說話的金伯利突然開口：“等等，蘿茜。”他不喜歡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時候插嘴，但是他不介意在大家都沉默無語的時候，吸引大家的目光，來做那個滔滔不絕的問題發現者，“我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有這樣一條短信存在，為什麼警方不知道？”
    “因為我姐姐的手機有自動刪除已發短信的功能，所以警方找不到我姐姐發出的短信。”
    “那麼這就死無對證了，不是麼？”金伯利走到艾什身邊，回過頭問蘿茜，又轉頭看了看艾什，眼神中充滿了敵意，“他又不會存著那短信。”
    “你說得沒錯，”蘿茜也看了看艾什，“所以我把你們所有人聚在這裏，就是想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重新演一遍。要演好那天晚上的情形，我們還需要一個劇本。這就要靠大家努力回憶了。我知道，兩年前的記憶對你們來說可能有那麼一點點模糊，但是不要緊，畢竟那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我想總會有那麼一些你們認為不那麼平常的蛛絲馬跡留在你們的腦海中。而我需要的，正是這些異常的蛛絲馬跡。”
    蘿茜一邊說，一邊玩著手裏的槍，似乎在提醒在場所有人要謹言慎行。大家都開始搜腸刮肚地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可是大家都一致發現，真的很難想起來。命案發生得很突然。當時呂蓓卡坐在小舞台底下的那一桌。她倒下去的時候，最先注意到的當然是舞台上正在表演的小樂隊。他們都愣了，以為呂蓓卡是因為酒吧裏麵環境太悶，暈倒了。樂隊停止演出，在場的觀眾全部開始疑惑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大家就都看見了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附近的服務員上前看看到底怎麼了，老板理查德也在那個時候跑了過來，扶起了呂蓓卡。本來他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她弄醒的，可是當手指伸到她鼻子底下時，他突然感覺到，呂蓓卡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又確定了一遍，果然如此。這時他也有點亂了，趕緊指揮現場的服務員安撫顧客情緒，並且囑咐他們不許讓客人離開，而自己則打電話給救護車和警察，大致敘述了一下案發狀況。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任誰都會手足無措。
    一個普通的夜晚就在呂蓓卡倒下的那一瞬間變得完全不一樣的。她倒下以後的事，你會記得一清二楚，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她倒下以前呢？誰會記得那麼清楚？不，有人會記得清楚！就是那個凶手——當然，前提是如果真有凶手。在場的各位互相看了看，都想憑自己自認為敏銳的觀察力找到那個凶手，好讓自己早點解脫。所以，大家都是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
    “別把事情想得這麼複雜！要不這樣，我降低要求，你們要做的，隻是把你們每個人記憶中的那天晚上告訴我，至於什麼是異常的，什麼是正常的，我自己來判斷。這樣行了麼？”蘿茜降低了難度，她微笑著看了看眾人，可是大家依舊沒有露出釋然的笑容。蘿茜看著這些人的樣子，突然覺得可笑。她捂住嘴，差點大聲笑了出來。可是很快，她又冷靜下來。這些人再可笑，都有一個人是殺害姐姐的凶手。這是不可原諒的！一想到這裏，蘿茜就沒辦法平靜而當自己是個局外人一樣地看著這些人！她走到他們中間，提醒著他們：“好了，別那麼緊張。冤有頭，債有主。我隻是要找到那個凶手，無辜的人，我是不會為難他們的。”
    站在角落裏的希爾聽著這話最受用，他連忙問道：“真……真的麼？”
    蘿茜笑了：“當然。”
    理查德突然走到眾人中間，朗聲問蘿茜：“那麼從哪兒開始？”
    蘿茜有點意外，她還以為沒人會接受這麼無理的要求，所以在向爸爸借槍的時候，她特地連消音器也一起借了出來，她甚至打算如果誰不聽話，或者懷疑她手上的隻是一個仿真道具，她就開槍。當然，那隻在情非得已的時候。不過看情況，她有點把問題考慮得消極了。這是她們倆姐妹的共性，很容易把事情想得很糟糕。蘿茜也緊緊記著這一點。她一定要知道姐姐在臨死前到底在想什麼。所以她性格中的每一個因素都很重要。
    在場所有的人都震驚於理查德的態度。路易斯忙問：“你確定你接受這個荒唐的注意麼？”隻是看著蘿茜，淡淡地說：“蘿茜說得對，要想證明自己的清白，最好就是跟她合作。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主動權掌握在別人的手上。”
    蘿茜才不管他是不是話裏有話，她考慮的隻有快一點接近真相：“很好，非常感謝您的配合。”然後又看看其他人，“你們呢？”大家麵麵相覷，但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盡管表情極不情願。現場隻有一個人沒有點頭，就是路易斯。他覺得這些人都瘋了，陪一個瘋子在這兒玩得這麼津津有味，那不是瘋了是什麼！他甚至不能理解理查德為什麼會同意，他這麼一個聰明又精明的人。
    “大家先找到當時的位置吧。要記住，表演得力求真實。”蘿茜布置著“演出任務”。雖然大家都很不情願，但是還是照辦了。就算別的想不起來，當時坐在哪兒總該還記得。艾什和亨利走上了小舞台。瑰拉坐到靠窗的桌子邊——實際上今天晚上她也坐在那兒。金伯利和卡莉妲坐到最靠近舞台的那一桌。希爾和理查德都走回吧台，尤裏卡隻是站到一邊。蘿茜走到金伯利他們那桌坐下，一邊說：“由於我姐姐不在，就由我頂替她。現在開始，我就是呂蓓卡。”
    隻有路易斯站在原地沒動。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似乎在平靜自己，可是他發現實在平靜不了。他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為什麼要讓他去回想那天夜裏的事？呂蓓卡死了就死了，為什麼還陰魂不散地來打擾活著的人的生活？這根本沒有道理！他在心裏抱怨著，心情煩躁極了。
    卡莉妲突然又想起了方才那個問題：“不對，那天還有一個年輕人跟著呂蓓卡來的。他今天不在。我記得……他好像叫……好像叫……”卡莉妲投了一個求助的目光給金伯利，兩個人開始一起回想。隻可惜那個年輕人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一點特殊的記號都沒有。而且他從頭到尾都低著頭，好像很害怕跟人交談似的。呂蓓卡跟他碰杯，他才會抬頭。如果是別人敬他酒，他就抬頭看看呂蓓卡，征得呂蓓卡同意之後，他才會跟人喝一杯。這個年輕人的行為很奇怪，但是長得卻太過普通。
    “路易斯，你似乎不太配合。”蘿茜發現舞台上少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正站在原地，仿佛滿肚子都是氣。
    不等蘿茜走到他身邊，路易斯已經撲向了她。蘿茜“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而路易斯一邊嘴裏還叫罵著：“該死！我受夠了！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蘿茜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跟路易斯之間的距離。理查德想上去拉住發怒的路易斯，可是已經有個人搶先一步了，就是尤裏卡。他大步衝上去，從路易斯身後用胳膊扣住了他，還把他拉到一邊。理查德很奇怪：“尤裏卡，你……”
    尤裏卡沒有了平常的溫和，現在也是一臉的恐嚇威脅：“你最好乖乖聽蘿茜的話，不然我不會對你客氣的！”他又抬頭看了看大家：“你們也是！”這下大家是徹底明白了，蘿茜是早有準備。最讓理查德覺得諷刺的就是尤裏卡是人家的臥底，而且自己還這麼器重他。這也就能解釋清楚，為什麼蘿茜第一次來酒吧卻能對酒吧的情況了如指掌了。
    蘿茜拿著槍指著路易斯：“近距離地觀察一下這個，看看它到底是真的，還是仿真的。路易斯，別這麼衝動，知道我姐姐為什麼會拒絕你麼？因為她不喜歡衝動暴力又沒有腦子的男人。”
    路易斯雖然被尤裏卡緊緊扣住，但還是在不停地掙紮、蹦躂，一嘴的不服氣：“你知道個屁！她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她……她就是個胸大無腦的婊子！”
    蘿茜真想扣動扳機，讓這個混蛋永遠閉嘴，但她還是忍住了。她隻是咬著牙說道：“她也不喜歡粗魯的男人！還有——不尊重女性的男人！尤裏卡，給他點顏色看看！”尤裏卡點了點頭，將路易斯拖到了酒吧的吧台裏麵。希爾還想攔住他，可是一看尤裏卡怒不可遏的表情，就還是算了。很快，大家聽到了路易斯的哀嚎。別看尤裏卡瘦弱，實際上他是一個很精壯的男人。
    “尤裏卡……對！尤裏卡！”卡莉妲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沒錯了！那天晚上跟著呂蓓卡來的年輕人，就是他！我記得是的！金伯利，你說呢？”
    金伯利點了點頭，同意卡莉妲的觀點。但實際上他考慮的是，蘿茜在他和卡莉妲之外還找了一個幫手，並且他和卡莉妲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幫手存在，那就說明蘿茜的計劃非常的詳盡，並且，她似乎並不完全信任金伯利和卡莉妲。說實話，金伯利對蘿茜的計劃詳盡與否並不敢興趣，甚至他希望這個計劃有漏洞，這樣他就能在危急關頭，向大家展現他處理問題的手段；他在乎的是蘿茜並沒有完全信任他和卡莉妲，主要是沒有完全信任自己，這讓金伯利有了一點自尊心受挫的感覺。這是種可怕的感覺，揮之不去。
    蘿茜接著說：“卡莉妲，你記性真好。尤裏卡是我的副導演，同時，他也是演員之一。”然後她朝吧台大聲問了一句：“尤裏卡，他肯合作了麼？”
    吧台結束了拳打腳踢的聲音。尤裏卡拎著路易斯的衣領從吧台出來。路易斯走路一瘸一拐，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這樣子就像鬥雞場上被啄掉了雞毛的敗雞。尤裏卡狠狠推了路易斯一把，把他推倒了眾人麵前，說：“你自己問問他吧。”
    路易斯看了看周圍的人，又看了看蘿茜，輕聲地說：“開……開始吧……”
    蘿茜笑了，一拍手，對眾人說道：“很好！感謝你的配合。那麼我們就來想想，我們要從什麼時候開始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