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裏開始有一種說法，尹珀家中貧困，讀書是靠著尹家的接濟。尹珀能來這所學校讀書，完全是為了貼身照顧尹家二少爺。尹珀時相當於奴才的存在。學校裏可能沒有多少人認識尹珀，卻大都知道尹家二少，這就導致了學校大多都開始知道了身為尹家奴才的尹珀。
    尹珀不愛說話，平常就跟路石林還有班長會說幾句話，學習成績不錯，但稱不上一等一。在不知道這傳聞以前，大家會因為尹珀那明顯好看於常人的樣貌而寬容許多，認為他不過是喜靜內向而已。可聽到了這個傳聞以後，絕大多數人都會自動認為他那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自命清高。
    尹珀明顯感覺到學校裏的人待他的情緒不同了。以前看他的目光就算沒有欣羨，可到底是平靜的，而今看他卻帶著若有似無的自上而下。
    尹珀不知道這些人的優越感從何而來，就算他是隻狗，也隻是暫時的。就算他暫時當下是隻狗，他也隻受尹家的差遣。
    這些人的目光影響不了他，能夠影響他情緒的，貌似很少。他一直堅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他總會自由的，總有一天……
    尹珀淡定自若，路石林卻為他打抱不平。可他惡狠狠地罵了幾個人，發現還有更多的人等著他罵，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路石林向尹珀抱怨：“你怎麼跟石頭似的沒有點反應啊。”
    尹珀正在認真地謄抄筆記，聽他這麼問也隻是抬抬眼，又邊寫邊回答道：“不然呢？”
    這話問得輕巧，卻實在地表現出主人打算放任不管的態度。路石林不理解為何都被人說成這樣了，尹珀還能波瀾不興地在圖書館看書寫字。
    他一直自認為把尹珀當成好哥們，可現在卻不由得反思，他是否足夠地了解這個人。想到自己為尹珀被罵而急跳腳，對方卻跟木頭人似的毫無反應，路石林從心底升起一絲無力感。
    也許向來隻不過是他在唱獨角戲，尹珀根本不曾把他當朋友。
    路石林灰心地歎了一口氣，對尹珀道：“我還有事，先回家了。”
    尹珀手上的筆一頓，沉默半晌，才低低地回了一聲“嗯。”
    路石林提起書包走開，也沒見尹珀再一次抬起頭來。
    感覺路石林走遠了，尹珀才把筆放回桌上，靠著椅背盯著翻開的書頁。
    “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是指適用法律時人人平等，而不意味著製定的法律本身對人人平等……”這就是法律，殘酷都包裹在正義的蜜糖裏麵。
    尹珀恍惚地回到尹家，站在外頭看這座一百多年的建築。這類建築貌似因為年代久遠，所以吸收了足夠多的陰氣，無論外頭如何豔陽高照，隻一腳踏進去就會感到確實的陰冷從背脊竄上來。
    尹珀不喜歡這裏，向來如此。
    尹家二少穿著白襯衫，坐在客廳的搖椅裏。一手捧著書，一手舉著茶杯。
    尹珀有些發愣地看著他，遲遲不挪動腳步。
    尹二少察覺到有人回來了，朝著門口一望，正對上尹珀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尹二少放下茶杯，卻沒放下手中的書，對尹珀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呆站在那裏幹嘛？”
    尹珀眨眨眼，將泛上來的委屈憋回去，回答道：“今天學校沒什麼事，就提早回來了。”
    尹二少點點頭，指了指搖椅旁的沙發對他道：“過來這邊坐，陪我聊聊天。”
    尹珀走過去坐下，發現尹二少手上是一本經濟類的書，就不是很感興趣地將目光甩開。
    當初尹二少選擇就讀金融係，照理說他也應該跟著選金融，可他卻戰戰兢兢地選擇了法律係。那天尹二少也是拿著一本書，手邊放著一盞茶。茶水碧綠剔透，冒著熱氣。
    尹二少手指捏著他填的誌願，問道：“為什麼想讀法律？”
    尹珀那時候已經學乖了，不會傻愣愣地直接說因為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他唯唯諾諾地回答道：“因為我喜歡。”照理來說，一個奴才是不應該有自己的喜歡的。不過幸虧那天尹家二少爺剛與心上人容家四姑娘見過麵心情好，便寬宏大量地不予追究了。
    最終，尹珀如願讀了法律係，卻發現，法律具有雙重屬性。法律本身有本身獨立的價值，那就是實現正義公平，可除了這一層，卻有另外的一個更重要的意義，那就是統治者的禦下工具。
    往事回憶起來不過也就在一瞬間，尹珀耳邊聽到尹二少問道：“快畢業了，你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