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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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總覺得那條小尾巴還緊咬著自己。夏晏回過頭一看,果然在意料之中,這條狗已經跟了他一裏多路了。每當他停下腳步回首時,它也會停下腳步,保持著前進時的姿態,像一座用鐵水澆鑄的雕像一般,紋絲不動,而且一直離夏晏五米左右,絕不越雷池半步。
這到底是誰家的狗啊?儼然一個玩“一二三,回頭望”遊戲的個中好手,夏晏看它渾身髒兮兮的,似乎是好久沒有梳洗打理過了,莫非是一條流浪狗?
夏晏對狗這種動物說不上喜歡也不覺得討厭,他撿起一塊碎石子朝小狗身邊丟去,企圖嚇跑它。但它絲毫不為所動,夏晏又撿起一塊碎石片,瞄準了小狗的身體擲過去,這一下打中了小狗的肚子,小狗疼得緊緊的閉了一下眼睛,縮了縮脖子,但仍舊巋然不動。
難道是聞到了他的身上散發出的好人氣味?所以才一路苦苦追隨?“唉!”夏晏不由的歎了口氣,還真是一條強脾氣的癩皮狗,“喂!你贏了,過來吧。”夏晏衝小狗吆喝,小狗很通靈性,聽了這話,擺了擺它的小尾巴屁顛屁顛的跑到夏晏腳邊蹭了蹭他的小腿,仰頭衝它的主人歡歡喜喜的叫了一聲,似乎在表達它的感激之情。
“沒想到洗幹淨後的你還挺漂亮的。”夏晏笑盈盈的點了一下小狗皺巴巴的小鼻頭,“呐!你得有個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叫你‘狗’是不是?嗯……就叫‘浪客’怎麼樣?夠帥氣吧!喜歡就搖一搖尾巴呀,傻孩子。”
浪客笑眯眯的望著他,使勁兒搖著尾巴。
“小夏。”
“楊媽啊,您看浪客長得乖不乖?”夏晏高興的拉出他的“新朋友”來炫耀。
“乖是乖,不過……”楊媽擔憂的望了一眼浪客,“少爺不喜歡狗。”確切的說,是討厭,是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因為一顆老鼠屎,龍逆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狗,好了傷疤忘不了疼,他始終記恨在心,久不能忘。
“啊~這樣啊!”夏晏有點傷腦筋,“您別擔心了,我會努力和他溝通看看的。”
“你回來啦?”夏晏一如既往的微笑著,“要喝點什麼嗎?我幫你拿,水?可樂?還是檸檬汁?”說是這麼說,卻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點要動的意思也沒有。
龍逆滿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以平常的狀況這後麵一大串可是沒有的,這麼殷勤?好像是做丈夫的出了軌,心虛了,在竭力的討好妻子以求心安。呸!他是哪門子的丈夫?頂多是一個紅杏出牆的妻子……“有什麼事,開門見山的說吧!”
“我帶回了一條流浪狗。”夏晏不安的望了望他,龍逆立馬皺起了眉頭,臉色異樣得如同突然看見了一坨大便,厭惡、嫌棄、惡心……照這個樣子看來,他還不是一般性的不喜歡啊!
“它很乖巧可愛的,您就發發慈悲唄。如果您不收留它,它就會回到它以前悲慘的生活,風餐露宿的,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垃圾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扒拉出一點殘羹剩飯,又被其它個頭大的惡狗給搶劫了。帶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拖著沉重的步履踽踽獨行,走累了本來打算休息一會兒卻遇上了幾個趣味惡劣的小孩兒,拿著樹枝撿起石子兒拿它逗趣取樂,或許吃飽喝足的它能扮出凶相嚇跑他們,可問題是它又饑又渴,又累又倦,隻能孤苦無助的默默忍受著欺淩。如此命途多舛,您就不覺得這小生靈可憐麼?何況您絕對養得起一隻狗。”夏晏以他覺得最淒楚慘絕的聲音說道,甚至帶有一點哭腔和顫音。試圖用這麼一篇添油加醋想象中的事實引誘出龍逆的同情心。
奈何龍逆的同情心被囚禁在黑暗的石室中,被牢頭嚴厲的盯著,不會輕易放它出來為非作歹。
說了這麼一大通,連點犯人的影兒也不讓見,他還以為至少得個探頭探腦呢!龍逆你這個可惡的劊子手,該不會把自己的同情心給謀殺了吧?夠幹淨利索的啊,連點渣都不剩?看著某人一臉的淡漠,黑漆漆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人情味兒,夏晏暗自腹誹。
“真讓人為難啊!”龍逆故意長長的歎了口氣,目不轉睛的盯著天花板,似乎是真的很為難。
夏晏聽了這話,以為事情有了轉機,笑眯眯的瞅著他,靜候下文。
“私闖民宅,按律當斬。”雙手枕在腦後淡淡的說道。
“哈?這是什麼法律?”聞所未聞,這一定是私刑,一定!
“狗法律。”
“誰定的?”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你說呢?”龍逆瞟了他一眼。
“…………”
“夏晏聽旨,讓狗滾蛋!晚飯前處理好,如有欺君,一經發現,狗則亂棍打死。你嘛,治辦事不力之罪,罰俸祿一個月。”龍逆用極為溫柔的語調說完起身走上樓去。
夏晏抱著浪客,輕柔的幫它順著毛發,浪客十分享受的閉著眼睛。一隻狗他都護不住,何談保家衛國?算了,他哪是那塊料,不是還有兵哥哥嘛,意氣用事是要不得滴!
咱倆有緣無分,浪客。夏晏把它放在地上,回身迅速關上了鐵門,浪客聽到這“哐啷”的一聲,飛快扭過頭來,它還以為主人是要帶它去散步呢!原來是要把它丟棄了呀。
浪客的兩隻前腿搭在欄杆上,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向門裏張望著,喉嚨裏不斷的冒出嗚嗚的哀鳴。夏晏朝它最後瞥了一眼,像是在跟一具遺體告別似的,然後堅決的快步走了。
夏晏雙手插在褲兜裏,微蹙著眉腳不停步的繞著沙發轉圈兒。忽然立定腳跟,不行!必須得再次去試試。
蹲在台階上,眼珠兒跟著從容優雅的澆花人滴溜溜的轉。幹這種事情需要很大的承壓能力啊,向一個鐵麵無私的法官為一個罪孽深重、十惡不赦的犯人求情,他能網開一麵嗎?腦殘都知道沒有一點勝算,有的話,不僅不科學而且不道德。不過,夏晏倒希望現在他遇上的是個反科學沒操守的主,可生活偏偏就是這麼無情的逗著你玩兒,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唉!
“你打算在那蹲成一座豐碑啊?”龍逆抬起頭望著他,一動不動的蹲在那兒有二十分鍾了吧?腿不麻麼?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也是行為藝術的一種呢!”夏晏笑嘻嘻的說。
“得!您呐,就繼續為藝術獻身吧!”
“別介,其實我是有話想跟你說來著。”夏晏“騰”的站起來,眼花繚亂的,大白天真的可以看見星星呃,還一閃一閃亮晶晶呢!腳心也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細細的啃,過了一會兒,才緩回了勁兒,跑到龍逆身邊,“龍哥,咱接著討論昨天的事兒成不?”
“昨天哪件事兒?”
“就是那條狗呀!”
“這事兒不圓滿結束了麼?怎麼著?你擅自把它改成逗號了?”
“是……啊……不,怎麼說呢,您看這樣成不?它也占不了多大地兒,您就隨便在後院哪個旮旯給它劃一兩平方米唄。”
“現在是一寸土地一寸金呐。”
“話說您的金子也夠多的了不是?偶爾扔一兩塊於您也是九牛拔一毛啊,沒損失。您要是覺得它不值,一棵樹也成啊!”
“你打算把它訓練成一條天狗?代表地球消滅月亮?”
“不是,我哪有那麼大能耐啊,想幫它建一個空中樓閣來著,這樣就不占地兒了,行麼?您說。”
“不行。”就隻兩個字,電光石火之間就消滅了所有的可能性。
夏晏望著眼前這張大理石般雕刻出來的臉,冷冰冰的對這麼個可憐的小東西無動於衷。他又想起今天早晨出門看見浪客還停留在門口,他知道這裏沒有它的容身之處,所以夏晏抱著浪客轉了幾趟公共汽車,故意把它丟到十萬八千裏遠。
可沒曾想傍晚回來的時候又看見它了,浪客披了一身溫柔的夕輝,靜靜的搖著尾巴看著他,眼裏沒有責備,沒有憤怒,隻有暖暖的笑意。這樣趕它,它也不走,可見它是真的喜歡自己,真的信賴自己。他隻不過是一時興起給了它一點點溫暖,浪客卻把這份溫暖無限的放大了,把它凝固成了永恒。
不知道是對自己不具備勸服龍逆才能的羞愧還是不滿龍逆對這件事鐵石心腸的態度,夏晏漸漸的有點生氣了,“喂!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個樣子,伸出你那高貴的手救助一個弱小的生命會死嗎?”
如果夏晏平時說話的音量是處在水位線之下,這一次毫無疑問的是漲潮了。龍逆忽地揪住他的前襟扯向自己,用鋒利的眼神逼視著夏晏,“你清楚你的立場麼?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呢?嗯?”居然為了一條狗凶他?!
夏晏盯著龍逆的臉,黑如點漆的眸子裏此時正放出兩束凶狠的強光,那張俊美的麵龐不再溫文爾雅,不再平淡如水了,而是陰森可怖。
眼睛所完全掃射的角度也不過一百八十度吧?他怎麼能用一葉障目而不見了泰山呢?縱然溫柔是龍逆性格的主幹,但還是會有旁逸斜出的樹枝的呀!比如冷血、暴虐、霸道、凶殘、粗魯……明明是一棵蔥鬱的樹,他怎麼會把它看成是木樁呢?夏晏垂下眼簾小聲而誠懇的說了聲對不起。
“夏晏,”安安向走進門的他奔過來拉著他的手,“你陪我看柯南好不好?”對於恐怖的東西想看又不敢看,於是通常的辦法就是再拖上一個人,好像多了這個人原來的那股勇氣就瞬間膨脹了似的。
“好。”夏晏衝安安咧了咧嘴,眼睛盯著屏幕,可心思卻一點也沒在上麵。他的立場?他隻不過是一名雇員而已,他在對誰說話啊?是對他的老板,他的衣食父母,他憑什麼對龍逆大呼小叫的?他們有熟到可以不顧語氣不分場合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程度麼?沒有。他們的關係淺得還比不上一條溪流,頂多隻是下雨後某個坑窪的積水,而這個深度還得靠安安這場雨下的時間長短來決定,沒有了這場雨,這個坑也就幹涸了……憂鬱這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霸占了夏晏的整顆心。
龍逆狠狠的吸了一口煙,趴在陽台上看著月光下的草地。腦海裏又浮現出那雙眼睛,起初帶有一絲絲的驚恐,繼而是一種深深的失落,最後變成了一種他也不懂的東西,是迷惘?是憂傷?是痛苦?說不清楚,似是而非。
那三種表情交替著控製著他的大腦,讓他有一種深重的負疚感,糾纏著他,折磨著他,鞭撻著他,似乎唯有真誠的道歉才能讓他得以從這份苦難中解脫。
龍逆也知道自己做的有點過分了,但他放不下架子,如果單純的是夏晏,他可以暫時放棄自己的孤傲,但其中牽扯到了一條該死的狗,不想倒罷,一想起這事那團憤怒的火焰又死灰複燃,而且越燒越旺。
夏晏說話的聲音從來都是活潑歡快,語調輕鬆柔和的。他好像不知道煩惱為何物,整天樂樂嗬嗬的,即使正兒八經的時候,嘴角也是微微上翹,眼帶笑意的。今天居然為了一隻來曆不明的雜種狗,對自己吹胡子瞪眼睛,高聲怒喝,大發雷霆?!真是不可原諒,那隻狗絕對不能寬恕!
龍哥這絕對是言過其實了,夏晏同學隻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生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