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牆上，沒有了樹木阻礙視線，可以看的更遠，為了能看的更清楚，上官溯夜拿出望遠鏡對著敵營看過去——
    與昨天不同，今天敵營中人人穿著盔甲，兵營外重新布置了守衛的兵丁，內部也多安排了幾隊人巡邏，沒有了昨天的悠閑，今天算是有了些緊張感。
    我們在觀察著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在觀察著我們。
    上官溯夜看到遠處有一人正用望遠鏡看向自己這一方，那人身穿淡金色鎧甲，身姿挺拔，相貌偉岸，身後隻有兩名小兵護衛，他的臉上是一副胸有成竹般的笑容，仿佛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讓上官溯夜看了不禁心驚。
    涼溪戰場有太多疑點了，真相隱藏在層層謊言之下，不止敵軍說謊，連已方的將領也在說謊，他們到底在隱瞞什麼？
    他們……難道是串通好的？
    可是這樣也說不通啊，既然是串通好的，那方大力直接開城門迎他們進城，再上報朝廷涼溪失守，不是更好嗎？
    上官溯夜不禁又想到知府徐安，明明戰事不吃緊，百姓都不當回事，他為什麼會那麼憔悴？他為什麼不把這裏的真實情況向朝廷說明？難道是和方大力合謀……不，不像，徐安在擔憂著什麼這是肯定的，但他擔憂的不是涼溪的戰局和百姓，那他在為什麼煩心呢……
    “難道……”上官溯夜低語一聲，腦子裏一閃而過的那個念頭，就像千斤大石一樣，想到了就揮之不去，重重地壓在心裏。
    好在其他人都在聽方大力白話，沒人注意他，他便悄悄下了城牆，林柒木理所當然地跟著他也走了。
    兩人到城下兵營，牽過自己的馬，由於士兵都知道他是朝廷派來的官，因此也沒阻攔，任他們走了，
    一路狂奔到知府衙門，上官溯夜下了馬剛要急衝衝往裏進，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下來整理了下衣袍冠帶，等林柒木將馬栓在栓馬柱上之後，才故作悠閑地走進知府衙門。
    一路上沒人阻攔，或者說衙門裏連個人都沒有，靜悄悄的，讓人不禁懷疑這衙門裏的人是不是都不在。
    兩人連著找了幾間屋子，都沒人，正在他們放棄在這裏尋找，往外走的時候，林柒木眼尖地發現有個人影在前麵晃了一下。
    下一瞬間，林柒木已經靠了過去，拎著那人後衣領回到上官溯夜麵前，溯夜一看，這不是知府徐安又是誰？！當即厲聲喝道：“柒木，不得無禮！”接著笑對徐安，“徐大人，請您見諒，這衙門裏一個人都沒有，柒木還以為你是賊人呢。”
    徐安今年不過才四十歲，現在他沒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布衣打扮，手上還提著茶壺，看上去沒什麼精神，聽到上官溯夜說的話，先是重重的歎息一聲，擺了擺手，“我這衙門，哪還像個衙門啊。”
    徐安完全沒有官員的架子，對於林柒木的無禮隻字不提，反而對他們兩人十分客氣，“上差裏麵請。”
    “衙門裏當差的人都去哪了？”在廳堂裏坐下後，徐安親自給兩人倒了茶水，上官溯夜道謝後，如此問道。
    “唉，被方大力拉去充軍了。”徐安的語氣十分無奈，這裏的人除了衙役以外都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書生，拉他們去能有什麼用？
    “可是剛才迎接魏將軍時……”
    “那是方大力讓他們出來充一下門麵的。”徐安捧著茶杯，慢慢喝著茶。
    “充門麵？”這話可奇了，自古以來可沒聽說過一位將軍要拉著衙門裏的人去充門麵的，上官溯夜知道這位徐知府話裏有話，繼續問道：“方將軍若是缺兵，何不在城裏招兵，為什麼非要在衙門裏要人？”
    “哼。”徐安沒好氣的哼一聲，“這就要問他方大力了，半月前，他的兵突然將衙門圍了起來，二話不說把我那些手下當差的全抓了去，我們就算想反抗，又哪裏打得過當兵的。”
    “這……他這是要造反啊！徐大人何不上疏朝廷？”
    “我到是想上，誰給我送啊？這城裏城外，到處是方大力的人，前幾天我寫了封信，想托人送去京城，可沒想到人還沒出城，就被打死了。”徐安淒慘一笑，想必沒有哪一任知府能像他這麼慘的，隻見他環視這空蕩蕩的大廳一圈，恨恨的開口：“你以為這裏沒人？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方大力早就派人監視這裏了，什麼人進，什麼人出，方大力全知道！”
    徐安已經絕望了，涼溪城的命運已經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就算他深知，就算現在自己死了，朝廷也不會知道，他之所以還活著，就是想找機會將自己的妻兒送出這個是非之地。
    上官溯夜沉默了，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疑問越來越多，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方大力確實造反了，是通了外敵嗎？如果是這樣，就可以解釋涼溪的局勢為什麼會這樣撲朔迷離了……
    見上官溯夜不說話，徐安寬慰道：“上差是京裏派來的，不指望別的，不是還有魏將軍嗎？那方大力再膽大包天，還是不敢動魏將軍的，……也是不敢動您的。”
    魏庭手握十五萬大軍，為的就是來平定十萬聯軍的，方大力是不敢動他，但是自己……上官溯夜可不這麼樂觀。
    “徐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來之前，在皇上麵前可是誇下海口的，不平滅聯軍，下官哪還有臉回京麵聖啊。”
    “……”徐安心裏的苦隻有自己知道，看到上官溯夜還在為回京後沒法交差而煩惱，自己卻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上差你走吧，涼溪的事我管不了，也沒法管，就算你來問我，也是沒用的。”
    這話不假，上官溯夜與他談完後，也是這樣想的，徐安治下不嚴，沒能洞察軍隊動向，好事先做安排，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麵，不能說他完全沒有責任的。
    但換個角度想，徐安還是很可憐的。
    現在可沒有同情別人的餘裕，上官溯夜不再多留，起身向徐安行禮，“下官告辭。”
    當溯夜走到門口，要邁出去時，徐安突然又把他叫住了，他沒有回頭，從背後輕飄飄傳來一句：“上差，要打破如今的局麵，不如去見一見汶常，他就在對麵。”
    “……大人，下官今日來隻與您閑話家常。”扔下這突兀的一句話，上官溯夜帶著林柒木離開了知府衙門。
    徐安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坐在椅子上良久，忽地，他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竟流出了眼淚，“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