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葬魂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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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熏又瘦了。
這是璟澈見到她的第一個感覺,曾經可以跟他徹夜飲酒談心的絕色女子,如今隻瘦的隻剩下骨頭架子,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
她仍然是穿著從未變過的淡紫宮紗裝,靜靜的坐在黑影的床邊,喃喃細語,“玉郎,你最愛喝我熬得雞湯,我熬了幾個時辰你快嚐嚐。”
“熏兒姐姐……”看著紫熏坐在床榻上的單薄身影,璟澈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聽見璟澈的聲音,紫熏連忙起身,俏臉帶著驚喜,“璟澈,你們來了,他們知道玉郎是無心的了吧,並不是故意去殺那些人的,他們怎麼說?”
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很自然的開口,然而對上紫熏那緊張又充滿期待的眼神,璟澈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了。
“你怎麼不說話啊?”紫熏拉著璟澈的衣袖急道,“你都跟他們解釋了吧,玉郎是因為我才殺人,他們原諒玉郎了嗎?”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紫熏漸漸無力的垂下了手,俏臉一片雪白,淚水滾落而下,“我…明白了。”
“熏兒姐姐…”璟澈張口欲言,終是沒有開口,安慰人本就不是自己的長項,就算自己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們的結局。
“紫兒……咳咳,別難過了,我這樣也是罪有應得。”榻上的黑影已經醒來,身周繚繞的黑霧盡數散去,露出一張蒼白俊秀的臉,麵無血色,隻是看著便知道已是強弩之末。
“玉郎……”紫熏撲到床邊想要說些什麼,黑影卻是微微一笑,將她抱入懷中,輕聲道,“此生還能在見你一麵,我已經無憾了。”
紫熏用手一點點從黑影蒼白的唇描繪過去,目光是糾纏了數百年的眷念,忽然笑道,“若是那時我沒有聽信陳大人的話,也許我們不會死也不會分開,也許已經生下了一大堆的兒女,她們叫我母後,叫你父皇,會過的很幸福很幸福。”
黑影眼中好似也因他的話而燃起了希冀,雪白的臉色略微紅潤了一些,苦笑道,“萬般皆是命啊。”
紫熏沒有在說話,端起了放在桌上的一個青色瓷碗,調羹盛起了一勺湯,慢慢的喂進黑影的口中。
黑影一勺一勺的喝著,就像是喝著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深情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兩人就像回到了四百年的韻息國,什麼沒發生過。
溫馨的畫麵卻忍不住的讓人想流淚。
“砰砰砰——”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紫熏就像沒有聽見一樣,隻是專注的一勺勺的喂著黑影喝湯。
最後還是璟澈開口問道,“什麼事?”
“不好了,紫熏姐,百花樓忽然來了一群人,凶神惡煞的,像官兵一樣,把客人都嚇跑了……”門外傳進一道驚慌失措的聲音。
紫熏手中的湯勺一頓,勺子裏的湯全部潑了出來,與此同時,清雅的廂房內湧進了數十個身著銀甲的官兵,他們麵色冰冷無情,為首的就是李靖,李靖一句話未說,一掌劈在方才通傳女子的頸上,女子悶哼一聲,便暈了過去。
雪衣害怕的像流清身邊靠了靠,流清一直沒有說話,甚至李靖他們的到來也沒有讓他有一絲的動容。
“李大人可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啊,下手這麼重,不知來此有何貴幹啊?”璟澈擋在紫熏她們身前,俊美的臉上是諷刺的笑容。
李靖冷哼一聲,目光毫無感情的在屋內掃視一周,“你何必明知故問呢,天尊已經判了黑影腐屍的死罪,即刻帶往天庭行刑!這房內的人隻要不阻礙執法,我是不會為難他們的,遊亦靈官最好好自為之。”
璟澈懶洋洋的搖著扇子,沒有讓開一步,“那就等著吧,沒有看見別人在喂湯嗎?”
李靖顯然是不想給璟澈麵子,冷冷道,“我隻知道這妖怪殘害了南州數百數的無辜百姓,必須立刻擒拿。“手一揮,數個天兵上前逼近了床榻。
璟澈展開扇麵,手中的金光連閃,淡淡道,“我不阻攔你執法,還望托塔天王給我個薄麵,暫時不要打擾他們。”
李靖臉色鐵青,璟澈雖然說的客氣,威脅的意思卻是格外明顯,雖然璟澈法力不及自己,可那金光中的束妖繩卻是天尊特賜給他防身的法寶,絕對能暫時束縛住自己,依璟澈無法無天的性子自然是說到做到的。猶豫過後,隻得黑著臉讓天兵暫且退了下來。
紫熏感激的看了璟澈一臉,將瓷碗中的湯小心的喂到黑影口中,唇角勾起了淒楚的笑容,“我所求的不過是廝守在一起,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如此便夠了,苦等了數百年,最後還是要落得個分離的下場?”
黑影緊緊的抱著紫熏,冰冷的唇親吻在她額頭上,像是做著最後的告別,平靜道,“如今的下場你也不必太傷心,因果循環,我隻是為自己的罪孽做出償還。”蒼白毫無血色的的臉上流露出些許沉重惋惜,目光追憶,話語帶上了顫音和自嘲,“隻是可惜,不能看你在月泠花中的跳舞了。”說完,推開了紫熏,掙紮的站起來,走過了璟澈,路過流清的時候向雪衣看了一眼。
李靖命人給並未掙紮的黑影雙手套上枷鎖,黑影目光靜靜的看著軟到在床榻上的紫熏,開口道,“以後忘了我。”紫熏隻是目光癡然的看著他,淚水遍布了整張臉。
李靖壓著黑影正欲離開,原本沉寂的房內忽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等等。”
璟澈不解的看向流清,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
流清的神情還是波瀾不起,幽深的眼瞳看不出任何情緒,無欲無情又格外的深沉。
白衣雲袖輕揮,房內景物忽然消失,隻餘數人站立其中,一朵朵的白色花瓣沿著角落蔓延盛開如同有生命一般,層層疊疊,瞬息之間便開滿了整個房間。
這是一種極美麗的花,嬌嫩如情人的雪白肌膚,花瓣伸展成月牙的形狀,清香幽幽。
“這,這是……月泠花。”黑影和紫熏眼中同時燃起了一絲驚喜和愕然。
流清朝紫熏微微點了點頭。
紫熏慢慢的從床上下來,站了起來,甚至略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又理了理多日未曾打理的鬢發。俏麗的臉上對著被束縛黑影展露出一個明媚笑容,輕輕道,“玉郎,四百年的分離我已經受夠了,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她緩步走入了漫天的月泠花中。
柔若無骨的纖腰如水蛇一般扭動,雙袖高舉在空中劃出弧度,青絲垂地似瀑布而下,交疊的紫袖後麵紅唇妖豔而笑。
這是一曲花中之舞亦是葬魂之舞。
紫熏消瘦的臉頰也掩不住天生麗質,美目流轉間靈動風韻,紫色的火焰自她的身體燃燒而出,越燃越烈,紫熏的臉上卻是淡淡笑著,不見絲毫的痛苦,用盡最後的生命力去跳這一曲葬魂之舞。
“紫兒!”黑影淒厲的叫了起來,目眥欲裂的看著自己深愛的女子燃燒靈魂,不顧一切的開始掙脫束縛,“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傻啊??”
黑色的火焰也席卷他的身體,按住的天兵一接觸到他身體上的火焰,仿佛被灼傷一般立刻鬆手。
黑影向花影中的紫色身影奔了過去,兩人相擁在一起,仍由周身的火焰燃燒,身影如同枯萎的花瓣一起消失在烈火之中。
依稀還能聽見,紫熏口中輕喃的細語,“發不同青心同熱,生不同床死同穴”,傾城絕豔的身影終成虛無。
“看見他們如何了,李大人還不走?”璟澈語氣惡劣,連帶著平日慵懶慣了的臉也冷了幾分。
如今兩個妖當著自己的麵一同消逝,李靖並未言語,帶著眾天兵轉身離開。
在他們走後,一卷泛黃的畫卷忽然從牆上掉下飄到房中落在地上。
流清彎腰,拾起了畫卷,手指抹滅了畫卷上將要燃起的火焰,目光怔怔的看著畫卷。
“流清,你……”
璟澈走到他身邊,目光有些驚異看著他的舉動,又是一笑道,“這畫卷本是熏兒姐姐魂魄的寄身之所,雖然他們自焚了,卻仍留了一魄被你封進了畫卷中,想來是最好的結局了。”
“也許吧。”流清看起來仍然是十分的冷。
璟澈展開紫金骨扇搖了起來,話語卻是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魔力,湊近流清耳邊道,“你真是一個特別的妖。”
流清不答他,嘴角又是冷峭冰冷的笑容,對著一邊呆著的雪衣道,“我們該回家了。”
雪衣點了點頭,璟澈牽著他向前走,笑道,“一起回家咯,我可給雪衣帶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呢…”
小孩子的注意力到底是轉移的快,連忙問道,“是什麼,是什麼?”
“是紫末糕喲!”
聲音漸漸的飄遠,流清獨自落在後麵,拿著那卷泛黃的畫卷將它懸掛在這房間的原位,然後離開。
風吹開了朱漆紅門,隱隱可以看見屋內懸掛著的那一副泛黃的畫卷。
畫卷之上,一襲紫衣的女子在月泠花中翩然起舞,花的外圍出現了一道黑色的清瘦身影,麵上含笑靜靜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