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在陸家傳的病房裏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陸鷹。
    陸鷹出現在這裏並不算奇特，畢竟自家父親與弟弟都在這裏住著，時不時來兩眼，放在別人眼裏都是正常之事。可如今陸氏剛剛上市，陸家傳又遇襲，陸鷹手上應該一下子堆滿了工作吧，如此輕鬆地出現在這裏實在意外。
    當然，“輕鬆”這個詞絕對是葉瀾想當然了。因為他才剛進門，陸鷹就顯得極為急迫。
    “葉先生，快點進來，”他催促道，“趙叔，麻煩把門關好。”
    病床上的陸家傳隻是微笑著，並未多說一句。葉瀾也無從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陸鷹出現在這裏，難道是陸氏的事？
    轉念一想，陸氏的事，怎麼會麻煩他一個外人？
    誰想他一落座，陸鷹就立刻開了口，看起來急得很：“葉先生，你的養父杜先生以前結過婚嗎？”
    “啊？”
    這種完全不在葉瀾預料之中的事讓他愣了好幾秒，顯然沒想到把自己找來竟然是討論養父的私事。雖然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但葉瀾衡量再三，倒覺得說出來也不礙事。
    “聽說結過。”葉瀾回憶道。這事他知道地也不確切，從他被接過來之後，杜振勇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的，但卻也提起過這麼一段過去，隻是不知本該成為他養母的那位女士是離婚了還是去世了。
    “有孩子嗎？”
    “沒有。”這一次葉瀾果斷地搖頭，“隻有我和養父兩個人。”
    陸鷹的問話突然停住了，似乎在猶豫什麼，他轉頭看了陸家傳幾眼，見對方隻是那麼直直地看著兩人，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就在這時，陸鷹的電話響了。
    陸鷹一看號碼，想也沒想就按了接聽鍵。
    “啊，是的，事情查到了？恩……這樣啊……好的我知道了。”
    短短兩分鍾的對話，等陸鷹掛斷後，葉瀾就見他衝陸家傳點了點頭。
    “已經確定那天杜司令的夫人是在那家醫院生產的，不過據說，是個死嬰。”
    陸家傳的眉頭皺了起來。
    “或許秦明說的是對的，真的是抱錯了……”
    “你們在說什麼？”
    察覺到對方似乎在說些對自己而言可能很重要的事，葉瀾直接打斷了兩人自顧自的對話，一雙眸子微眯，閃爍著寒光。
    陸鷹倒沒多在意這不怎麼友好的語氣，他走到葉瀾身邊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這就是我們今天找你來要說的事了。”陸鷹先開口說。
    可接下來，卻是陸家傳接過了話頭：“我曾經和你說過，我和你的養父曾經有些交情。那時我們都在b市上學，關係挺鐵。後來我回了s市經商，兩個人就沒怎麼聯係過。我隻知道他後來去了軍區，但我們並沒再見過麵，僅僅是偶爾發兩條短信溝通一下對方現在的狀況。可某一天我突然得知，他去世了。”
    說到這裏，陸家傳也免不了停了下來，重重地歎了口氣。
    “至於他後來有沒有成家，有沒有孩子這些事，他都沒有和我提過。不過他倒是和我提過你，這讓我有些意外。因為他說你是他的養子，所以我猜測他應該是沒有自己的親子的。不過這都是後話了。二十幾年前，我和夫人去n市休養，誰知中途遇了車禍，夫人被迫早產，於是我的第二個孩子便誕生在了n市的醫院中。”
    “那個孩子，是陸銘？”
    葉瀾覺得這大概是提到了關鍵點，似乎是配合他的發問，陸家傳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一邊的陸鷹卻是接著說：“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陸家的第二個孩子的確是陸銘，可並不是在陸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個陸銘。”
    這段有些拗口的話，葉瀾細細一動腦，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是說……”
    “就在三弟出車禍的第二天，我們成功打擊了一個和陸銘合作並不斷針對陸氏的企業，那家公司的董事長秦明用陸銘的秘密交換自己的生存權，”說到這，陸鷹竟是不屑地嗬嗬一笑，找到這樣的合作對象，就算陸銘此時還活著，隻怕也活不長了，“據他所說，陸銘其實並不是我們陸家的親子，這個消息，也是秦明在陸銘醉酒後不小心聽得的。陸銘的父親是一個叫杜振勇的人。他還說，陸銘親口承認自己雇人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砰”！
    粉白的牆壁挨上了一記重擊，掉下了零星的碎末。
    “陸銘……！”
    陸鷹本想勸說幾句，但陸家傳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我讓鷹兒派人去了解當年的事，看來已經查出了結果，恐怕是不小心抱錯了孩子，杜家的那個死嬰，大概才是我真正的兒子。而陸銘，恐怕本來是該姓杜的。”
    “可他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葉瀾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夾雜著憤怒地衝著身邊的二人吼去，曾經雲淡風輕的淡定模樣是一分也找不到了。陸家傳一時間沉默了。他知道杜振勇的死對葉瀾來說是多大的打擊，也知道杜振勇就是葉瀾的逆鱗。
    龍之逆鱗，觸之則死。隻可惜陸銘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可以讓葉瀾去發泄他的怒火。
    “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他擔心自己的身世被發現後，不得不離開陸家，”陸鷹仍舊保持著冷靜，分析道，“所以他雇人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大概是看不起杜家，或者是……根本就沒有好好了解過杜家。然後他與人合作打壓陸家，希望早日將陸氏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那樣一來，就算一切暴露，他仍舊可以霸占陸氏的一切。”
    “荒謬！”
    葉瀾冷笑著。他自然不是在批評陸鷹的分析荒謬，而是覺得陸銘曾經做過的一切，都隻能用這兩個人來概括。
    若不是陸銘的屍首已丟去火化，他現在鞭屍的心都有了。
    可畢竟所有事都隨風散去，如今真相揭露，他的養父卻再也回不來了，也無處去找陸銘報仇了……
    他堅持了這幾年，為的是什麼？找到凶手，替養父報仇，這是他這幾年活著的信仰。
    如今，該做的都做了，現在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四年前，他本想隨著養父一起去的。但他遇上了那個人，銀牙的首領。那人張開雙手，對他說要不要嚐試著改變什麼。
    於是，他加入了銀牙，為了複仇。
    可如今，還有什麼需要他去做呢？
    帶著這樣的迷茫，葉瀾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了陸瀟的病房。陸瀟隻看了一眼，就發覺葉瀾的不對勁。還未理清自己思緒的陸小少爺沒工夫再去管那些自己都犯糊塗的心情了，隻是看著這樣的葉瀾，順口就問道：“有心事？”
    葉瀾一怔，走到窗邊，目光似乎沒了焦距般眺望遠方：“你為什麼活著？”
    “哈？”陸小少爺驚道，“父親和你說了什麼，怎麼轉眼你就變成哲學家了？怎麼，是不是接下來就要問，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了？”
    嗤笑了幾聲後，陸瀟發現葉瀾對此並未作答，似乎是真的在思考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陸瀟收斂了嘲笑的姿態，將頭扭過去，艱難地看著葉瀾的側臉。
    “這是怎麼了，找不到人生的目標了？那就來給本少爺做保鏢吧，以後本少爺就是你生活的重心了，何必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葉瀾依舊沒反應，陸瀟隻好扯了扯嘴角。
    “好吧……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未來是怎樣的，現在也說不清不是嗎。就因為未知才值得期待啊。喂喂你有聽我說嗎？找不到活著的理由的話，就當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吧。一直活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了不是。”
    葉瀾還是一動不動，隻是那雙眼，似乎漸漸恢複了焦距。
    陸瀟卻沉默了，重新仰頭看著天花板。
    那一天裏，他們沒再進行過別的交流。但陸瀟卻覺得，葉瀾有什麼不一樣了。
    是什麼呢？
    陸瀟後來回想時才明白。
    大概，是人生的態度吧。
    曾經的葉瀾，之所以淡漠，是因為除了複仇外別無思緒。他在意的人，隻有已故的養父，或許可以加上銀牙的夥伴。可他活著的動力，隻有複仇而已。
    可那之後呢？
    他一定是找了一個理由勸說自己活下去，為了找到那個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活下去的理由”。
    那樣的葉瀾，似乎多了幾分人情味。那樣的葉瀾，讓陸瀟覺得，自己可以觸碰到。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寫陸小少爺的時候腦子裏總是浮現黃少的樣子……然後……陸小少爺的說話風格好像就走樣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