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走的時候，簡程把牆上的那張照片取了下來，和他那一堆照片整理好小心的放進了自己的行李箱裏。我問他怎麼會想到把照片取下來拿走，他說是因為突然懷念，想帶回自己家裏好好珍藏。
    我們趕車到了吉首，買了兩張火車票原路返回長沙。我買了一張靠窗的軟座，挨我最近的依舊是簡程，不同的是，這次他直接坐在我旁邊。沒有像上次那樣拉著我扯東扯西，這次他出乎意料的安靜，坐在位置上捧著這兩天拍的那些照片翻來覆去的看，偶爾斷斷續續的小聲吟唱幾句歌詞，可唱來唱去還是隻有那麼兩句話：“我隻得千言萬語放在你心，比渴望地老天荒更簡單未算罕有……”
    後來我實在聽不下去，變主動與他搭話，可是他卻不理我，仍舊反反複複的唱著那兩句歌詞。
    我不記得過了多久，當我靠在後座聽著他那兩句歌詞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耳邊卻突然想起來他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卻很溫柔，“你上次在長沙火車站見到我的時候真的沒有任何印象嗎？”
    我聽著他的詢問，在腦海裏想了又想，硬是搜索不到關於他的半點記憶，我甚至都不記得兩個月前曾去過鳳凰，於是便很誠實的回答他：“沒有。”
    他聽了也不惱，又問我，“那當你看見牆上那幅照片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我？”
    我搖頭，聽著他繼續說：“那當我把你帶到那個巷子口的時候你對我還是沒有任何印象嗎？”
    我轉頭看他，他也在看我，嘴角帶著微笑，一貫的有禮且優雅。褐色的瞳仁像一麵鏡子把我倒映上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望著他的眼睛目光開始渙散，有零碎的片段竄進我的腦海，我抓著這些殘缺的片段，整理，拚湊，慢慢地浮現了一個完整的畫麵。
    那還是初秋的時候，七月十二日我帶著行李出門旅遊，本來的目的地是吉林長春，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買了一張去吉首的火車票。也許是售票小姐的聽了不好，我說去吉林的時候她給我開了張去吉首的票，我還稀裏糊塗地付了錢。等到了吉首的時候，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買錯票了。於是我便乘車去了鳳凰，那時候我對鳳凰沒有多大印象，隻是聽別人說這是中國古城，所以我一直以為古城就是這個城市的名字。
    我拖著碩大的行李箱漫無目的地在鳳凰遊晃，當我經過一個巷子口的時候，手卻被一個陌生人給拉住了。那個陌生人朝我歉意的笑笑，然後將一個單反相機塞進我懷裏，他說讓我幫忙為他朋友拍一張相片，說完就跑進了巷子裏拉出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栗色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左耳的四個銀環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那個男人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小聲的和我說了句謝謝。我放下行李，將單反相機調整好開始給男人拍照，男人卻突然把我拉進了巷子裏，說外麵人太多了不好意思拍。我看了男人一眼，什麼也沒說。
    拍的時候男人忽然橫起一條手臂遮住了臉，隻露出一雙褐色的眼睛在外麵，眼角微彎的望著鏡頭，好像在笑，看起來有點羞澀。
    回憶到這裏，思緒漸漸被我拉回，簡程依然在笑，我看著他的笑容，問了那個讓我一直感到壓抑的問題：“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因為……”他看著我，眼神有點複雜，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這個時候，火車進入了第一個隧道，光線一點一點地被黑暗吞噬。我聽著人們發出的驚呼聲，或激動或興奮，中間還夾雜著幾聲叫罵，漸漸全都轉化成了喧嘩。一道溫柔的聲線穿透我的耳膜傳入到腦海深處盤亙回蕩，溫柔的氣息吐在我的耳後。喃喃的，彷佛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因為……我喜歡你……”
    我張開手慢慢將簡程抱在懷裏，尋著這溫熱的氣息一點一點的低頭，最後覆蓋了那張微涼的唇。輕輕地撕咬，舔弄，就像他說出那句話一樣的小心翼翼。腦海忽然閃過了一行清秀端正的筆跡，和那張被簡程合成的照片，他把這張照片取名叫1999。而那寫在我照片後麵的字，就猶如刺青一般軟軟滲透了我的皮膚，一針一針地繡在了我心上。不過短短一行字，卻讓我過目不忘，骨骼相纏：
    全世界都不在我眼裏唯有你難以忘記。
    ——1999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