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楊不再作聲。林學長19年的生命，就這麼香消玉損。燦爛如花的生命，是誰造成的悲劇呢？他又一次在心裏責怪自己，如果林學長不是為了救他，就不會死。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又是誰造成他們的過錯呢？
    林小建難過地說：“振作點，相信他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吃醋歸吃醋，他還是很佩服林學長，並由此尊重他。也是，就算這些整天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又有幾個在好友有難時，能舍身取義，以身相護，行赴極樂世界呢？林小建認為林學長是人渣，卻也是大英雄。
    楊楊的眼淚再一次滴落在林小建的被子上。這是他第二次為林學長流淚。第一次，是聽說他死了的時候。他蒼促地來，又悄悄地走，了無痕跡。就像隻是來人間旅遊，時間走過，風景走過，一切了無聲息。
    “他母哭了嗎？”楊楊神差鬼使地問。
    林小建冷漠地說：“沒有。她似乎很忙很不耐煩。”
    也是，林學長本來就是多餘的一個人，本來就是個包袱。或許他的父母會感激人家，幫他們把這個包袱卸了吧。
    林小建說：“別說的那麼殘忍。包袱也背了這些年，能好好的，肯定還是希望他好好的。但是損了也就那樣。他的份量不是太重。”
    “他的份量不是太重”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楊楊都一直記得林小建的這句話。因為林小建跟他說了另一句話：“楊楊，人的份量是自己活出來的。你想要別人把你當回事，首先，你得先把自己當回事。當你活得有份量的時候，你也就有尊嚴。”
    “我一定要走！”楊楊對林小建說。他發誓一定要離開，一定要活出自己的頭天。
    周未，林小建以買書為由，纏著父親送他進城。半夜裏，他偷了他父親的車鑰匙，先把楊楊藏到座椅下。
    在縣城下車走進書店後，林小建突然想起還有東西落車上。他母親說他的腳還沒完全康複，走路不方便，讓他父親幫他回上取。大少爺立即拉臉耍脾氣，他的父親隻能無奈地把車鑰匙給到他手裏。
    林小建一跳一蹦地蹦回車裏來。
    “快！”他搬起坐椅，楊楊貓著身子從裏麵出來。爛仔強從一輛轎車裏探出頭來。他沒開自己的車，換了一輛馬達。是林小建約他來的。
    林小建把自己的身份證和他母親給他準備買書的錢賽給楊楊說：“去東莞大朗，找趙以笠。他在一家刺鏽廠裏，據說是做車間幹部。搭你進去應該不成問題。以我的身份證入廠，深居簡出！沒事最好別出來。事情風頭過了，我會告訴你。”
    楊楊握著林小建的身份證和他給的錢，用力地擁抱著他說：“小賤人，謝謝你！”他眼裏有愧疚和痛楚，又想為16歲那年的那件事道歉。
    林小建用手指堵住楊楊的嘴說：“別說。什麼都別說。你要是說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快走。一定要好好活著。”
    楊楊轉身上爛仔強的車，在心裏頭林小建說：“林小賤，你是我的兄弟，永遠都是。他日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今日的相救之恩。”
    汽車絕塵而去，林上建一直站在綠化道邊，一直站到氣車成為塵粒，沒入車海。他閉著眼睛，祈禱著：楊楊，你一定要好好的！
    汽車開到城外，停在一輛大貨車身邊。大貨車上下來兩個人。
    “強哥！”來人畢恭畢敬地稱呼爛仔強。
    “都準備好了嗎？”爛仔強問。
    “好了。隔層很安全。小安會躺在上麵。”其中一個說。
    楊楊爬上駕駛座後座下邊的隔層裏，那個叫小安的司機，躺到上麵去，就像那裏隻是睡了個人。完全看不出底下還藏個人。爛仔強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句。
    貨車開動，至此楊楊踏上他蒼惶的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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