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過後幾天，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選擇留下來簡直是一場災難。
     這幾天裏，我斷斷續續知道同性戀這個群體生存有多艱難，喬鋒公司的老板名正言順地排擠同誌，喬鋒花了很大心血才做到這個位置，不可能因此得罪老板。
     小默在學校又好一點，但他本身的臉皮比較薄，沒有人質疑，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這種事。
     兩個人壓力很大，平常也表現得很壓抑。
     在學校裏喬鋒和小默的表現，可以說兄友弟恭甚至很冷淡，小默為此心情經常很壞，表現在不聲不響總是黏我，表情苦悶老愛發呆。
     還是那條熟悉的長路，我和小默經常坐在河邊的台階上看夕陽。
     天很熱，身邊常響著蟬鳴聲，太陽早就變成了不那麼刺眼的橙紅，卻總是不落下去，在西邊掛到晚上七點多，看得我眼睛疼。
     “我把哥掰彎了”小默說。
     我說嗯。
     我們倆一人拿著一根幹枯的柳條逗螞蟻玩。
     “哥本來喜歡女人，他以後一定會恨我。”小默說。
     “他自己樂意，你管他。”我說。
     他說：“我就管。”
     我說：“累死你。”
     他抿起嘴，一隻螞蟻順著他手中的柳條爬到他手背上。
     我說：“你看，你和螞蟻一樣，生活在異度空間。”
     小默撈起螞蟻丟到我手背上。
     可憐的螞蟻在我手上四腳朝天，兩根小須無助地彈啊彈。
     小默說：“現在你也在異度空間。”
     “嗯。”我把螞蟻放回地上，小家夥倉皇地逃走了。
     小默問：“蕭大哥討厭我麼，我把哥掰彎了。”
     我笑：“為什麼會討厭？”
     他說：“蕭大哥你很喜歡哥吧，哥被我拐走了，你一定很不爽。”
     這白癡，我喜歡的是你。
     我說：“同性戀沒什麼，就因為是朋友，才要互相尊重。”
     小默說：“很多人都討厭同性戀，覺得他們變態，是艾-滋——”
     我打斷了他的話，隨手抓起一隻螞蟻：“我們倆是一個世界的。”
     小默這才笑了笑，我知道他和喬鋒一樣，和同性在一起後，迷茫多於甜蜜，壓力多於愛情，經常自我懷疑。
     “蕭大哥你真好，”小默說，“幸好還有一個你。”
     他說了和喬鋒一樣的話，我想起喬鋒白天的所言，同性戀的道路太黑暗，需要有個人照亮。
     夕陽一點點暗了下去。
     我想現在這樣，是不是照亮他們的意思。
     我輕輕撫了撫小默的頭發，心裏輕鬆了不少。
     沒法在一起，那我就默默在背後守護你們。
     和所有的同性愛人一樣，喬鋒和小默這一路，走得磕磕碰碰。
     喬鋒比小默更壓抑，小默猜得沒錯，他本來就是直的，不知怎麼就彎了，很打擊人。
     更重要的是，他比小默成熟很多，小默做事遵循情緒和本能，喬鋒做事非常理智，考慮問題現實很多。
     有一次喬鋒找我聊天，他就提到了家庭和未來。
     還是在路邊的燒烤攤，喬鋒和上次一樣叫了許多酒，然而這次他卻咬著酒杯若有所思，半天也沒喝多少。
     他說，上次和女朋友分手，心裏難受，一醉方休，發泄過就活過來了。這次和小默在一起，心裏卻更難受，要考慮許多棘手的問題，還不能傷害小默的自尊，他覺得肩上沉甸甸的，壓得他要瘋掉。
     我想起淩霜降上次說的，試探道：“因為父母？聽說霜霜說你已經把女朋友帶回去了。”
     喬鋒說：“一部分吧，日喲，爸媽連我分手了都不知道，一心以為我會和那女的結婚。”
     我有點無語，喬鋒還在繼續說：“我從沒想過會和同性在一起，自己都快瘋了，我爸媽要知道，不是他們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他們。”
     我疑惑道：“既然不是同性戀，為什麼會和小默在一起？”
     “不知道。”他扶著額頭說，“那天他告訴我，他喜歡了我很久，想和我交往時，我沒有惡心，反而開心地答應了，我應該很喜歡他……愛他吧。”
     第一次從喬鋒口中聽見這個詞語，心髒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小默喜歡了他很久……很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