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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二十八年七月三日,時任國民革命軍中央軍第十五集團軍,司令部直屬預備師少將師長的顏維,卻仿佛絲毫不被這湘北連日來的持續高溫所侵擾,一身戎裝表情憂鬱的坐在司令部預備師駐地旁的一個大水塘前,似乎對身邊蚊蠅的滋擾豪不察覺一般,平靜的望著眼前那蘆葦從生浮萍密布的水麵,思緒便如同他手中煙卷所散發出的嫋嫋青煙一般,飄向了他幾度夢回想要去的地方。
    來人看著遠處被包圍在近一人高狂茂野草中的顏維輕聲道:“你們師座常常這樣?”
    “吳處長,你跟咱們師座跟咱們十五集團軍都不算是外人了,也用不著瞞你。你也知道去年那次任務對於我們師座來說意味著什麼,自打去年從荊州直接返回部隊後,這都快一年了,老實說我們一眾老部下都沒怎麼見我們師座高興過。自從我們第十五集團軍接令被調軍於此駐防後,好像我們師座認為這個大水塘四周的清幽,最能讓他靜靜的感受那份痛苦吧。這些天以來隻要沒事兒,吃了飯便一個人的坐在這裏抽煙,前天更是一夜未歸,半夜來這裏勸他回師部的兩個老部下,也被他一個命令以標準正步給罰了回去!”
    已是第十五集團軍司令部直屬預備師參謀長的藍剛,說罷看著吳涵淮道:“不過吳處長是咱們師座的老朋友了,估計現在由你親自過去,咱們師座是不會埋怨你對他的打擾的。”說罷便看著吳涵淮微笑不語了,看那樣子似乎還真是怕擾了顏維被嗬斥,竟是不肯再陪吳涵淮走近一步了。
    來人正是現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黨政情報處少將處長的吳涵淮了。
    吳涵淮也沒有想到再次的與這位他眼中國軍不可或缺之年輕才俊相遇,會是在這麼個雜草橫生的湖南鄉下爛水塘前,更沒有想到去年的那次任務,更是使這位本來生性瀟灑行事果敢的青年將軍變的如此頹廢不堪!
    吳涵淮甚至不願再上前去與這位昔日同生共死烽火戰場的好戰友、好同僚、好朋友、好兄弟上前相見了!不是鄙夷不是失望也不是痛心,而是不忍!不忍見到當今聲名顯赫的第十五集團軍關司令麾下第一得力人才,是現在這麼一個樣子。
    “時光境遷闊別三旬,泳溪兄進來可一切安好否?”
    吳涵淮停在距離顏維還有十來米的雜草從中,聽著不用回頭便已得知自己身份的顏維那熟悉的話語腔調,心中莫名的一陣激動!
    這激動有很多種含義,也許是因為吳涵淮從顏維的話語精氣神中並未看到一個為情所傷鬼迷不振,頹廢無誌品性渙散的顏維。也沒看到一個六親不認是非不分,隻是終日傷懷不已難以自拔的顏維。看來自己的運氣終究是不壞的,自己這一趟定不虛此行。
    或許又什麼都不是,隻是因為看到了一個自己這一生所麵對的最為驚心動魄之經曆,和最為值得感動的好兄弟而已。
    “我說這快一年的沒見麵兒,你小子是每天這麼一個人兒的躲在這兒悟出天機成仙了,還是你們第十五集團軍又新添了什麼高科技偵測裝備?如何不用麵見便知是你大哥我啊?”
    看著眼前這個身形依然沒有移動,已貴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五集團軍,司令部直屬預備師少將師長的顏維,吳涵淮真想猛撲過去一把抱住他,好一訴當年的同生共死之義與這些時日的分別之情。但吳涵淮沒有這麼做,顯然顏維也不會這樣做的。大丈夫相交重義而不重形!更何況兩個黨國將軍的濃濃情誼,又豈會如此荒唐!想當年倆人在被日軍重重包圍之下,也就剩下個何時咽氣兒的生死檔口上,也沒見誰摟住誰的哭出一聲!
    還是與吳涵淮想象的不大一樣,卻又似乎完全不出乎吳涵淮對顏維的了解與認識。顏維將手中煙頭用食指向水塘遠遠彈去,隨即迅速起來轉身,麵對吳涵淮隔著中間茂密的齊人高野草,對吳涵淮“啪!”的一個標準立正敬禮!
    顯然吳涵淮不願意將此次重遇搞的太過傷情,將隨身攜帶的一個牛皮文件包夾在左臂腋下,再給顏維回過禮後笑道:“為兄不是你們野戰正規軍,沒幹過這野地裏行軍作戰的苦差!這湖南的蚊蟲鼠蟻甚是厲害,再說了,為兄這來之前剛剛在城裏找人擦過的新皮鞋,這泥了吧唧的破地,我是一步也不朝前走了!”
    說罷便指著自己身後一顆鬱鬱蔥蔥枝條倒垂如瀑的大柳樹道:“你趕緊的給我出來,陪為兄到那地兒去歇會兒!告訴你小子,為兄可裝的還是‘雲斯頓’啊!想抽的趕緊過來吧。”說罷便率先向那顆在這烈日當空的境地下,看著便讓人舒服的大柳樹走去!
    顏維一邊接過站在大柳樹下給自己發煙的吳涵淮遞過來的“雲斯頓”煙卷,一邊掏出煤油打火機給吳和自己點著火後,深吸了一口笑道:“還是軍統的本事大啊!我現在都一師長了,可這‘雲斯頓’,我卻還是弄不回來!”
    吳涵淮這才得空好好上下打量一番,自己這位也是每每想起便不甚牽掛思念的生死好兄弟。但見顏維一身少將戎裝整潔筆挺,整個人除了眼神更具深遠以外,神采奕奕精神飽滿。頭發三七而分向後梳理的整整齊齊不見一絲雜亂,臉上更是儀容整齊硬是連一根胡子茬都看不見!哪裏又是剛才在聽了藍剛那小子的胡亂預伏之後,自己所擔心的一個自我沉淪不能自拔的頹廢之徒了!於是看著顏維頗具欣慰的笑道:“賢弟啊,看到你依舊風采淩人傲雪欺霜的為兄就放心了,剛才聽了藍剛那小子的胡說八道,還真怕你傷情成疾的修煉成仙了呢!”
    聽到成仙二字,顏維笑道:“其實藍剛又哪裏敢胡言於我了,近日來大戰在即,淞泉確是心神不定對他們嚴厲了一些罷了。但我之所以不用回頭便能得知是吳兄來訪,卻非我們真有什麼高科技偵測設備,至於什麼仙道鬼神之說便更是泳溪兄笑話了!隻是我的確不用看便能知道來者定是你泳溪兄不會假了!”
    吳涵淮聽罷頗有興趣道:“哦,如何?”
    顏維笑道:“首先我部下是不敢過去煩我的,前天半夜剛讓我給罵回去兩個!當時我正看著月色水麵回憶往事,便被這些個沒眼力勁兒的傻蛋給擾了!真想上去踹他們兩腳!”
    看著吳涵淮那頗具擔憂的神色,顏維笑道:“泳溪兄盡可放心,我沒事兒。”
    “若是我部下遇緊急軍情需要找我,他們會遠遠高聲向我報告的。在這荒郊野地裏,既然不是我部士兵,那麼當然也不會是尋常百姓了。這樣不吭不哈的靠近我一個將軍,我隨時會掏槍斃了他!”
    “我長官更不會不出聲息的就這麼一步一步的向我走近,老遠便會派警衛員通報了嘛!至於說到我在軍中的其他同僚朋友便更不會了。一來兄弟我備受皇恩浩蕩,多年來便跟在關司令身邊聽差,屬於近侍紅人!別的同僚早就誰都看我不順眼了!別說朋友了,連個能投機說上兩句話的都沒幾個!說來說去,你說還能剩下誰呢?所以嘛剛才我猛的便想到你泳溪兄了,想你定是怕我大戰在即有何損傷難免終身遺憾!定是要在這開戰之前,來我軍中與我一見,以訴舊情。”
    吳涵淮聽罷暗自在心中道:“心思敏捷判斷細致,雖未免將我這個朋友給抬的太過汗顏了,但以這般心智,在部隊裏當差真是浪費了!”
    於是道:“雖說日軍在完成對華中地區基本控製後,劍指贛、湘兩省完成一統已是箭上在弓弦之勢了!但據為兄局本部情報,日軍目前的兵力嚴重不足,對長沙一線進攻調兵也頗為不順,若是這場大戰不可避免的話,最少也得是八月底的事兒了。其實為兄此次前來湖南你軍營找你,是有別的事兒。”
    顏維看著遠方藍天道:“私事兒說話,必盡其所能,公事兒快算了吧!我顏維當了十幾年兵打了幾十場仗!雖不能說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吧,但所幸還是一直都順風順水的不起波瀾。去年,去年就跟你軍統合作了那麼一小次!”說罷停了良久歎氣道:“就永失我愛遺痛荊州了!”
    吳涵淮將右手搭在顏維肩膀上道:“說說看,你覺的你什麼時候才能緩過勁兒來?”
    顏維注視著吳涵淮道:“泳溪兄,告訴我你跟嫂子是怎麼認識的?”
    吳涵淮當然明白顏維此話的用意了,將搭在顏維肩膀上的右手拿開,低頭笑道:“忘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昨天晚上我在益陽的妓院裏是怎麼認識那個小妓女的。”
    顏維聽罷當然明白這是吳涵淮在向自己表明他理解自己的情感,顯然吳涵淮對愛情的理解是瞎耽誤工夫,對女人的理解便更為簡單一些了。同時他也明白,在這個地球上,除了自己以外不可能還會有誰比他更愛方蘭了。
    顏維拉著一身嶄新便裝的吳涵淮坐在樹下,看著隨手撿起的一根小樹枝道:“不止是方蘭,那次加上司令部汽車營司機,我帶出去整整三十四名弟兄,全是我當時警衛團裏身手最好的頂尖兒人才,死了二十五個!除了跟著飛機回重慶的藍剛以外,最後我就帶回來八個人!再加上你老兄與人家傅道軍部的慘重傷亡!對於你們搞情報的職業特務來說,那定是值了。但對於我來說,我寧願這件事兒從頭到尾的就沒有扯上過我,我也從來就沒有認識過方蘭。”
    吳涵淮見顏維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在心裏對方蘭的死最為傷心欲絕。於是歎氣道:“像你說的我就一冷血人屠了!其實你不懂兄弟,那次跟我出去的也全部都是我黨政情報處裏的頂尖兒好手了。那次之後,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沒緩過勁兒來呢,需要用人時,總是感覺身邊沒有合適的人了。”
    顏維亦有同感道:“雖說我這裏是軍隊不比你們情報部門人是不缺,但直到現在,我還是在需要找人出去搞偵察時不由自主的便脫口而出叫喚著蔣臣和餘天。”
    兩人沉寂了少許,吳涵淮道:“對了,那老李父子現今怎麼樣了?說起來還真有些想念他們了。”
    顏維道:“跟我回來後都被我安排在後勤部門兒當閑差了。老的老少的少,人家幫過咱們,咱們不會讓人家父子上第一線玩兒命的。對了泳溪兄,我走後你是盯著給人家傅道軍空投了裝備才走的吧?”
    吳涵淮道:“那還用你說?這個老傅真夠兄弟啊!那次為了救咱們,整整貼進去小二百人啊!老實說,像這樣能在民族大義麵前將國家危亡放在首位的民族英雄,我吳某日後還真想再多結交一些!”
    “我是親自待重慶方麵的空投到了之後才走的,一架德國JU-52運輸機整整空投了二十六箱步槍和彈藥,全部都是一水兒的嶄新貨。後來我回重慶後還與楚江幫聯絡,經水路再次給了老傅他們一船的糧食物資。加上你後來經水路給他們的那一船裝備,咱們將就著也算是還了人家老傅半個人情了。”吳涵淮說罷便不禁頻頻點頭,似乎在暗自衡量其價值。
    “我回來後在跟關司令彙報情況後,關司令也深深被共軍傅道軍部之大義所動,立刻指示我將軍中那些被淘汰閑置下來的裝備,設法給傅道軍他們送過去。還說真沒想到剿了半輩子的共軍裏麵兒居然會有如此深明大義的忠勇之士,若日後有機會,還真想親自見見這個頗具血性的共軍軍官。”
    吳涵淮笑道:“怕是沒什麼機會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相差的太遠了。我們軍統花錢辦事兒是天經地義,隻不過關司令南征北戰的剿了這麼多年的共,居然能對共軍心生敬意並憐憫之,實為不易啊!”
    說罷便對顏維道:“對了,當日你堅持要不待其手下士兵完全傷愈便非要立刻急著歸隊,一路上沒有再遇到什麼麻煩吧?”
    顏維笑道:“咱們手裏沒了目標還有什麼麻煩呢?一切的麻煩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小孩子!”說到這裏便咬牙切齒頗顯激動!
    吳涵淮明白顏維定是說起這事兒便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方蘭,正想再安慰他一番,卻聽顏維接著道:“不過這也就是咱們吾輩軍人的宿命了。好在藍剛在回來對我說,小華遠一到重慶後便被你們在機場的人平安接走了。對了泳溪兄,後來都一切順利吧?若是不涉及到國家機密,可否給我說說後來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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