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眉間天下之輾轉流雲 第064章 十年蹤跡十年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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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桑是漠北名門望族裏響當當的風雲人物——吃喝嫖賭坑蒙拐騙偷搶打砸,無一不精。那些糾集人手找上門來告狀的人都將白家的一尺來高的門檻踏了個稀巴爛,個個都是義憤填膺地控訴白桑的罪行——
燒了東家的鋪子,砸了西家的染坊,踢了南家的武館,廢了北家的店麵……
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小事。
而讓十裏八鄉的老少爺們津津樂道的,卻是有一回窪子村裏的馬寡婦提著麻繩罵上門來,揚言非要在白家大門口吊死。
問其原因,說是白桑夜裏摸進人家房頂上偷看她洗澡。雖然沒了男人,但這貞節牌坊還是要立的,這晚節還是要守的,如今讓這白家三少給玷汙了名節,哪裏還有臉再活下去?還不如一死幹淨!
一邊哭一邊罵,還一邊不停下綁繩子的動作。白家人好說歹說,及至白夫人親自出門行拜揖大禮,才勸得她從樹杈上下來。
馬寡婦卻仍舊不依不饒,蹲在白家門口罵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喊啞了。
因著這窪子村馬寡婦是當地出了名的夜叉,白家又不能硬著來,生怕有人會因此大作文章,興風起浪,連累整個族部。於是也任由她在門口賴著。
許是時間長了,馬寡婦詞窮,便也鳴金收兵,臨走之時還不忘唆詐了白家不少金錢布匹。
這件事一時傳為“美談”,街頭巷尾婦孺皆知,白家人出門上街都要帶個鬥篷捂個麵紗什麼的,就怕人認出來當街指指點點:“咦,那不是白家的人嘛?”;
更有好事者還扯著嗓子熱情地打招呼:“那馬寡婦雖是老了些,不過風韻猶存,貴公子何時娶過門,好請大家喝喜酒啊!——”
最後,連白家的下人出門打個醬油都要進行事先進行一番深思熟慮,分頭行動不說,還把接力賽的風格也用上,你走一段路,之後換我走下一段路——這苦難咱們大家一起扛。
這樣一個花花大少,著實讓人敢笑不敢惹。有時他爹白群喝醉了酒就跑到祖宗牌位前哭得撼天動地,對著先人的靈位又是破口大罵又是伏地叩頭。
罵的是小兒白桑不爭氣,白家幾世英名怎麼會生出這麼個種子來;叩頭就是跟祖宗請罪,直說自己沒積夠德,作孽,才生出這麼個不肖子來,實在是愧對祖輩。
哭上一回兩回也就算了,可這位苦命的爹還哭上了癮,隻要政事不忙,就喝點小酒,還不醉不歸,於是乎,祖宗祠堂裏隔三差五就傳出他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鬧得百米開外都不敢有人走近。
白天還好,夜間就如鬧鬼一般瘮人。妻妾兒子家丁丫頭們屢勸不改,白家的業餘生活愁雲慘淡。
一天,四大家族陪同主上議完事,有人提議去吃個飯。本來白群不想湊這熱鬧,唯恐節外生枝,提防不了別有用心之人,但見有不少同僚附和,大家歡歡喜喜地一同聚會擺宴,白群也就按捺不住性子,跟著去了。
因為早已習慣了逢酒必醉,逢醉必哭,逢哭必嘮叨。於是乎,白群在席間再次醉得一塌糊塗,撲在旁邊一個同僚身上悲聲大放,哭天抹淚,大罵小兒不肖。其情其景,著實令聞著傷心聽者落淚,大家的惻隱之心被勾起,紛紛勸慰他要放寬心,看開些。
白群醉得不省人事,待醒來之後才發現已經躺在了自家床上,瞬間酒醒了,直後悔在酒席上是否說了什麼混話,可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才好。
如此過了幾日,風平浪靜,白群也就漸漸放了心。
但事情終於來了。
這次白桑是闖下了彌天大禍,這小子竟然在酒肆第無數次與人起了爭執,雙方大打出手,各不相讓,但終究還是白桑這鬥毆高手將對方打了個半死。
本來諸如此類事件早已屢見不鮮,白群也做好了人家打上門來、自己破財安撫對方受傷心靈的心理準備,但這次不同。
這次找上門來的不是一般的牧民或是商販,卻是主上派來的親信護衛,來者氣勢洶洶,不由分說一腳踹開白家大門,搜出還在睡午覺的白桑,將鐵打的手銬腳鏈麻利地套了上去,一揮手,拖著睡眼惺忪的白桑速速離去。
從進門到離開,護衛長連招呼都沒給白群打,直接抓人帶走。
而白群也不敢阻攔,唯唯諾諾地目送一幹人等絕塵而去。
因為他到這時才知道,白桑打傷的是深得主上寵愛的愛姬,媚姬的親弟弟。
更讓人絕望的是,這位“弟弟”嬌生慣養細皮嫩肉,不禁打,被白桑打個半死抬回去之後,沒挨過天黑就一命嗚呼了。
媚姬哭得幾度昏死過去,主上勃然大怒,一把掀翻桌椅,當即下令將元凶捉拿歸案。
白桑被關押之後,白家是難得的清靜了許多,卻是更加愁雲慘淡了。三少雖然紈絝無賴,但畢竟是白氏的子孫,況且是這主脈本家的嫡子,可不能就這麼魂歸西天了。
白群從原先的逢酒必醉,變成了如今的無酒不歡。喝醉了仍跑去祖宗祠堂撒潑打滾的捶地痛哭,卻再不是向先祖訴苦逆子的惡劣行徑,而是求先祖在天之靈保佑小兒能逃過這一劫。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三大家族終於有了扳倒白家的大好良機,紛紛上書進言,羅列白家三少的種種前科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
再加上媚姬也很會配合,總能在主上為此事犯愁時哭上一場,做痛不欲生狀。原本謹遵先祖遺訓“不可輕易動白家”的主上,在這般輿論轟炸之下,傳出了“殺無赦”的旨令。
白氏一族支脈龐大,又是漠北之中頗具影響力的一大家族,如今歸得洛夷部主上管轄,曆經百年忠心不二,頗得王室倚重,將之視為霸業基石,不敢也不能動搖它的地位。
但眼下,情勢卻不似從前。而白群也才知道,那次被眾人拉去喝酒,也便是這敵營之徒早就預備好了的手段。
雖然他們也對白家三少的風流稀奇事早有耳聞,但還是要在這個親爹身上得到證實,並掌握更多的切入點,以便日後下手。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殺人償命這一幕。
大勢已去,勝負已分,白群認命,權當沒有這個兒子。但大兒子白羅死活不依。白羅與白桑一母同胞,血脈相連,雖然二人平時因迥異性情而不甚親近,但事關生死的節骨眼上,親兄長站了出來。
白羅從此為弟弟的生存希望開始了一係列活動。
先是找到白家以往交情較好的官宦們,人情冷暖,他在此間看的分明。麵對平日對白家笑容可掬而今卻避而不見之人,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縱然如此辛苦,也隻得寥寥幾人的言論援助;
之後再向主上一再陳情,認罪不伏法,隻求能網開一麵放白家嫡子一條生路,也不枉白氏一族視死如歸地守護主上權位上百年;
然後就是與三大家族開始了周旋,雖然這三大家族對白家時時刻刻欲除之後快,但相互之間不免存在著小小嫌隙。白羅煞費苦心想方設法地與之接近,說好聽了,是遊說拉攏;不好聽了,就是挑撥離間……
………………白羅的辛苦努力使得白桑的案件拖延了近一月。一月後,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白桑從牢獄裏放出來。
他有氣無力地站在陽光下,漫不經心地撇了一眼消瘦了一圈的親哥哥,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終是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說,優雅地甩了甩袖子,扭頭率先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