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嵐卿直接衝進廂房內。
    初六動作很麻利，推開廂房大門我剛一進去，他扭頭招呼來了兩名婢女，我才將嵐卿往床上擱下，他已經去找常駐本府的醫師孫大夫了。
    等孫大夫來的時候，本王正擦著頭發上的雨水，換下了被沾濕了外衣。兩名婢女拿著嵐卿的濕衣服站在我跟前，說是給這位公子擦幹了身子換好了衣裳。
    我趕緊對著孫大夫往屋子裏一比劃，“孫大夫，請。”
    孫大夫望了我一眼捋著自己的山羊胡子一頭紮了進去，他是大夫又是專業的我不好待在裏屋吵他，所以站在外廳裏踱步等了一會兒。初六貼心地端上來一碗薑湯，道：“王爺，薑湯好了，方才熬的，小心燙口。”
    我拿過薑湯捂了捂手，又放回桌子上，對初六說：“有心了，先放著涼涼吧。”
    初六低下頭，“是……”
    那兩名婢女拿了本王濕漉漉的外衣與嵐卿換下來的衣服退了出去，我焦慮地在外廳等了好一會兒，孫大夫慢悠悠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孫大夫……”
    “王爺不必擔憂，屋裏這位公子沒什麼大事，會暈過去恐怕是因為體虛，不曉得是不是沒吃過早飯就出門了，又被急雨淋了一淋，所以才會暈過去。現在已經醒了，王爺是不是要進去看看？”孫大夫一臉“我懂的”的表情看向我，弄得我稍微有那麼一點兒不好意思。
    “多謝孫大夫。”我衝著他拱了拱手，孫大夫連忙回手作揖。
    沒再多話，我衝進了屋子。
    引入眼簾的是嵐卿掙紮著從床上坐起，看到我進來，他一下子跌跪在我的麵前，當時我就覺得我的小心髒跟著嵐卿一起，哢嚓一下碎了。
    他身上的濕衣都被婢女給扒了個幹淨，隻套著一身單薄的褻衣，也不知道拿的是誰的衣服，太大了掛在嵐卿的身上直晃蕩，窗戶還開著冷風直直躥了進來，吹著他身上的白色褻衣幽幽發抖，勾得十分撩人。
    我咽了咽口水，走到了床邊。
    “王爺……”嵐卿朝我跪下額頭抵在手背，“小的自知無臉再見王爺，隻是王爺對小的破費良多，小的還在背後說王爺無德，實在是小的不對，小的今日來見王爺，隻求王爺能原諒小的，今後小的再也不會在王爺麵前出現……”
    “我曾經說過，嵐卿你於我麵前，沒有那麼多規矩禮數，這卑微的名號，亦不用在我麵前提起。”我踱步走到嵐卿的麵前，悠悠地說道：“嵐卿，你倒是忘記了？”
    嵐卿慢慢抬起頭來，雙眼看似無辜地望向我，“小的……”
    我搖了搖頭，便是輕輕歎了口氣，還是彎下腰，伸出雙手，扶著嵐卿的雙臂，將他拉了起來。
    “難道大雨天，你從秦楚樓一路來到我王爺府，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句話？”我看著嵐卿心痛的要命，想來想去，我還是放不下他。
    嵐卿有些難過又有些悔恨，他垂下眼簾，扶著我的手臂站直了身子，“嵐卿自知沒有臉麵再見王爺……上回在秦楚樓沒有見到王爺，心裏隱隱覺得擔憂，後來經樓主見到了薑少爺，而薑少爺將離楚的事情同我說了，我才知道都是自己想多了，誤會了王爺……”
    薑昊……果然是你……
    我就猜到嵐卿又怎麼會上門來找我，多半有人在後麵把事情告訴了他，當初我讓薑昊別那麼多事，可他還是……也罷，想來想去，薑昊也是為了我好，省得讓嵐卿繼續誤會我。
    可嵐卿突然這麼找上門來，我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嵐卿，你又何必呢……”我搖了搖頭，扶著他坐回到了床上。
    可嵐卿依舊跪坐在床上，神色擔憂，他說：“之前嵐卿在秦楚樓中略有胡言，還道以為是王爺你要對離楚不利，想來想去是我小心眼，王爺又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我非但這麼懷疑，還對下人小廝胡言，實在是嵐卿不該……若是能讓王爺消氣，請王爺責罰嵐卿，讓嵐卿做什麼都甘願，隻請求王爺……”
    “你又怎麼知道，我會生你的氣？”
    嵐卿垂下眼簾，“下人來報，說是王爺來找，可待我妥當，王爺又不見了，聽有下人來說，王爺曾到過二樓廂房，可想而知，王爺便是聽到我說的……當時嵐卿胡言亂語，王爺聽了必當生氣，嵐卿知錯了，嵐卿知錯了……”他越說越是苦楚，看他的樣子幾乎是要哭了出來。
    他又說，“嵐卿誠惶誠恐了兩日，王爺亦沒有上門，當時不辭而別，必然是有原因。嵐卿越想就覺得不對，隻是沒見到王爺，嵐卿也不敢再多想。後來，樓主讓嵐卿見到了薑少爺，從他那裏聽說，原來將離楚從秦楚樓裏贖身出去的是王爺，又是王爺幫了離楚的忙，嵐卿這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我搖了搖頭，“薑昊的話，你又怎麼會信呢？”當時你還不是信誓旦旦地以為，本王可能要害離楚麼？
    嵐卿幾乎要在床上給我磕頭，他抖著雙手拽緊了袖擺，“此前嵐卿說的話，全都是嵐卿自己胡思亂想的，並無證據可言，想來當時嵐卿的小人之心，實在是可笑。後來聽了薑少爺的話，還有樓主可以作證，嵐卿自然是信……”
    “你就不會覺得，是本王讓薑昊去找你，再托了樓主，去誑訛你麼？”我揣測自己既然已經在嵐卿的心目中沒什麼形象，便索性破罐子破摔。
    想不到嵐卿此時卻抬起了頭，眨著眼睛朝我看來，他抿嘴微微一笑，“倘若王爺真的想要誑訛嵐卿，當時聽到了話，就應該進門來跟嵐卿辯解了。可是王爺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是走了，那便的確是做了什麼，又不好同嵐卿解釋，心裏必然是委屈了……”
    說道這裏，嵐卿又慢慢垂下頭去，輕聲細語道，“都是嵐卿的錯，嵐卿什麼都不知道卻也敢胡言亂語，讓王爺蒙上不白之冤，都是嵐卿不對，該罰嵐卿……”
    不白之冤倒是有些說過了，隻不過，嵐卿竟然能將我此前心中的苦悶給分析了個透徹，倒也算他心思透徹。
    我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反手又伸去拉住嵐卿的雙手，“算了，這件事我也並不想同你計較，你此前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隻是你這麼跑過來實在是讓我有些擔憂，萬一落下病根倒是不好了。”
    嵐卿這麼說我我都沒有生氣，說明本王一向做人做事大度，你看上輩子我被周子墨一板磚拍到古代，我有對姓周的過不去的麼？
    嵐卿又一次抬起頭來看著我，手也被我給捏暖了，“王爺真的不生氣麼？不生嵐卿的氣麼？”
    我點頭，臉上也掛了笑容，“你這麼跑來領罰，我還有什麼理由生氣？”
    嵐卿淺笑，“王爺不生氣便是好，嵐卿心裏的石頭也算是落下了。隻不過今後嵐卿再無臉出現在王爺的麵前，倘若今後王爺到了秦楚樓，嵐卿也必然不會出來，讓王爺見了不痛快。”
    我笑不動了，嵐卿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嵐卿繼續說，“今日能得王爺諒解，嵐卿已經是三生有幸了，今後嵐卿不能再服侍王爺，希望王爺一切如以往般安康如意。嵐卿今日離開秦楚樓也有一段時間了，是該回去了……”
    他說著要掙紮著下床，我一把扶住他的肩膀，“你出來的時候，便沒有對你們樓主說過吧？”
    嵐卿一眼朝我看來，還真就被我說對了。
    “你們秦楚樓規矩大，你沒有對樓主說過，這個時候恐怕他們也都知道了，你這個時候回去，大概免不了一頓責罰。”我看著他，難得正經一回，“你這麼說，好讓我以為你是因為這件事而不能與我見麵，其實你應該是擔心自己私自出了秦楚樓，一會兒回去恐怕不是隻有責罰這麼簡單，所以才讓我死心是吧？”
    嵐卿看著我一動不動，我看著他的雙唇也一動不動。
    少頃，嵐卿才說，“秦楚樓雖不得像國像家那般有國法有家法，但是秦楚樓也有自己的樓規，我這般私自跑出樓，大概會去不是折了雙腿，就是廢了雙眼。秦楚樓一不會留無用之人，二不會用不聽話之人。我這麼出來也並不是單單隻想求王爺諒解，而是為求一個舒坦。”
    “嵐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