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剛剛小圓給老管事畫的那幅畫像多麼栩栩如生啊，我家小圓就是怎麼有才的一個孩子。
    “他剛剛也是硬拚著一口氣死撐下來的，一出了皇後寢殿，他就暈倒了。我不讓你看他，就是不想讓你自責。萬一小圓…………這一次我們這兒可沒有一個賀煥武能夠安撫你，不讓你跟著他一起走。”
    這裏麵有賀煥武什麼事？哦，我知道了，他是想說妞妞被打死的那一次，我是因為有賀煥武支撐著，才勉強活了下來？難道說這次小圓傷的嚴重程度，能夠跟那次妞妞被打相提並論了？這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清姐，你稍安勿躁，有我在，小圓哥不會有事的，他死不了！！再說你剛剛答應跟我成親，我怎麼可能讓你跟著小圓哥一起下地府，獨獨把我自己拋在著人世間？”
    吳鳳溪本來緊緊皺著的眉頭此刻稍微有了一絲鬆動，將責怪的眼光拋向了我。
    “好鳳溪，我就知道你最可靠了，說說小圓的傷到底怎麼樣了？”
    不要跟我提妞妞和賀煥武，那兩個人是我永遠不願想起的夢魘，我當然也不願意小圓落得跟妞妞一樣的下場，那絕對會要了我的命。
    “小圓哥本來身子骨就挺硬朗的，所以這傷雖然動了筋骨，卻總算沒傷到內髒，隻要今天晚上能把高熱退了，他就可以轉危為安了。隻不過…………”
    謝天謝地，謝謝滿天神佛，還有小神醫吳鳳溪。
    “不過什麼？還有什麼要緊的傷病，不好治嗎？”
    一聽到‘隻不過’三個字，我的心再一次被提溜到了嗓子眼兒。
    “隻不過小圓哥這一身傷，怕是要留下痕跡了，尤其是潰爛化膿地方，還要剜肉，肯定會落疤瘌的…………”
    小圓的一隻手還搭在被子外麵，上麵燙傷的痕跡依舊猙獰，他被燙傷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這一次他受了這麼多的苦，還要剜肉…………我的心疼得已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那一身傷，會留下疤痕嗎？你們家世代行醫，有沒有什麼去除疤痕比較好的藥方？若是需要什麼藥材，我可以出去給你找。”
    現在吳鳳溪要留在太醫院做事，恐怕是沒有機會再出去采藥了，宮裏的藥材也未必是他隨便想用哪種就能用哪種的。這種時候，他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祛疤的藥，我早就在配了，之前我就看到了他兩隻手上的燙傷，就想過用家裏的祖傳秘方給他配出一副祛疤的藥來。咱們上樅溪山那一次，我基本上把所需要的藥材都準備齊了。
    不過這次樅溪寨的二當家似乎沒有把咱們在山上的東西都送回來，而且小圓哥又受了那麼多的新傷，怕是需要用的除疤藥要有增加，原來采的那些藥就有些不太夠用了。這可怎麼辦？”
    我跟樅溪寨的二當家梁成吉鬧翻了，這是吳鳳溪親眼看到的。但如果給小圓配藥需要我再上樅溪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
    “你們兩個怎麼這麼外道？鳳溪剛到太醫院，固然拿不到什麼上好的藥材，可我這個五皇子的身份多少還是能夠派上用場的。鳳溪你要給小圓配藥，需要什麼盡管開口，我派人去藥房給你們拿就是了。”
    我和吳鳳溪對視了一眼，覺得餘明玥現在在宮裏的處境也未必舒服，多少有些不太想求他的意思。
    “…………你們怎麼不說話？…………剛才那個宮女給你們臉色看了？…………也是，我這樣一個成年皇子沒有自己的府邸，還要寄居在宮裏，又無權無勢，連帶著自己的朋友都要受到這樣的冷遇，是我的無能。
    這樣吧，你們暫且在這裏住著，好好照顧小圓。我去求了父皇，讓他賜我府邸，咱們一同遷出宮外去居住，也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能欺負我了。你們看如何？”
    餘明玥是個何等玲瓏剔透的人，當然曉得我和吳鳳溪為什麼會沉默不語，但他依然表現得冷靜而理智，真真是被這皇宮的冷酷給磨練出來了。
    “嗯！有些藥材價格實在便宜，宮裏還真是未必會有呢，出宮也好，咱們直接在街上的藥鋪去買更好。而且有些藥隻有在樅溪山裏才有，到時候說不好還是需要清姐上山去一趟才行。”
    吳鳳溪點著頭，算是同意了餘明玥的說法。
    *****
    憫春閣服侍的人本來就少，白天我們遇到的那個宮女，我們也自然不敢使喚，何況小圓需要退燒，正在緊要關頭，要服侍，我們自然不敢假他人之手。於是我和吳鳳溪兩個人分了班，由我照看前半夜，吳鳳溪照看後半夜，分別照顧小圓。
    夜色襲上天空，小圓的高燒發展得越發嚴重，他一直在喃喃地說著胡話。我也不敢稍有怠慢，隻能不停地給他替換頭上的濕布，幫他降溫，效果卻始終不太明顯。
    按理來說，發高燒的人可以用高濃度的烈酒擦身幫助降溫，但是小圓身上有傷已經上過藥了，不能沾酒。盡管已經給他服下了退燒的湯藥，吳鳳溪卻依然不敢保證藥效，因為小圓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能不能挺過今晚，就全靠小圓自己了。
    “…………別打我了…………疼…………不要…………不要賣我…………我一定…………聽話…………阿姐…………我不離開你…………這輩子都…………不離開…………”
    小圓病中的囈語帶出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懼，幼年時張拐子的打罵和險些被賣入青樓的記憶已經成了他最大的夢魘。
    相比之下當時的我帶著前世二十幾年的記憶，小小年紀活得像個千年老妖，遇到危險的時候隻想著怎麼保全自己，已經忘記了害怕，當然也無法體會年幼的小圓心中的恐懼。
    那次青樓事件之後，小圓的笑容比從前燦爛了不知多少倍，我以為他那是逃過一劫之後的開心，卻不知道他那隻是掩藏了恐懼後故意裝出來的不在意。
    看著病中特別脆弱的小圓，我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兒，金豆子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小圓乖，阿姐在這兒，阿姐不走，不會離開小圓，好不好？”
    我抓住小圓的手，輕輕地安慰著。
    “…………不走…………一輩子…………”
    小圓的臉上濃厚的不安讓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好，一輩子不走，一輩子不分開！！”
    也許是我的許諾被昏迷中的小圓聽進了心裏，他臉上的表情驟然一鬆，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甚至緊緊握住了我抓他的右手，讓我完全無法抽出。
    “小圓乖，你這樣抓著我的手，我都沒辦法給你擰濕布啦！！”
    我試探性地一用力，右手仍然紋絲不動地握在他手裏不說，就連他剛剛舒展的眉頭也再次皺了起來。
    “好啦好啦！我不走，不走行了吧？”
    無奈地看著小圓再次鬆開眉頭，我都要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真的昏迷了。沒辦法，玩獨臂將軍也可以，但一直左手咱也照樣能夠做事，怎麼說咱也算是半個左撇子。
    還不到三更天，吳鳳溪就湊了過來想要替換我照顧小圓，但此時小圓抓著我的右手已經將盡半個時辰了，絲毫都沒有想要放開的意思。我朝著吳鳳溪搖了搖頭，擺出了一張無可奈何的臉孔，表示他替不了班了。
    “小圓哥太狡猾了！！”
    吳鳳溪很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
    “他還在病中，難免有些孩子氣，他自幼跟我一起長大，對我的依賴自然也會比別人多一些。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我以為吳鳳溪因為小圓不肯放我休息而感到生氣，但吳鳳溪並沒有因為我的寬慰而展開眉頭。
    “我說的不是這個，之前我跟小圓哥有過一個約定，我們同時親近你，可是不能用卑劣的手段。他趁著自己現在病著，借機抓著你的手不放，抓了多長時間了，你的手麻不麻？小圓哥，你不能這樣霸占清姐不放！！”
    吳鳳溪一點兒也不收斂聲音，幾乎實在朝小圓怒吼了，人家還在病中呢，哪兒受得了這個？
    “別嚷！小圓的燒還沒退呢，你再驚著他！我的手麻不麻你別管，我倒想問你呢，他這燒怎麼還退不下來？你這個大夫怎麼看病的？下的藥補好使啊？”
    按說一副藥下去，兩個時辰之內就應該能夠見效果，但是小圓傍晚的時候吃的藥，到現在還是沒有退燒的跡象，我當然要懷疑吳鳳溪的醫術了。
    “你就這樣讓他抓著你的手好了，他才不想退燒呢，他的病要是好了，還上哪兒抓你的手去？”
    還有這麼一說嗎？敢情小圓這燒退不下來是因為心理作用？這麼好使嗎？
    “小圓，你乖乖好起來啊！！”
    我用力地向外抽自己的手，小圓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要是不乖，阿姐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大聲威脅道。
    “不要！！”
    一聲高喊，小圓猛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