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官差們去了京畿衙門，走的時候齊少夫人帶領著觀瀾茶社的一幹人等送出了好遠，感覺好像送革命烈士上刑場是的，弄得人哭笑不得。
    京畿衙門的牢房陰暗潮濕，常年不見陽光，讓我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上輩子跟著賊師傅學徒的那段時間。那時候我跟幾個孩子一起也是住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小黑屋子裏麵，每天除了學手藝之外，還時常會跟著師傅們出工，有收獲就能有飯吃，沒收獲就是一頓皮帶招呼。
    那個黑暗的年代給我留下的印象太過於深刻，以至於後來得了幽閉環境恐懼症，極度抵觸在黑暗的封閉環境中呆著，甚至連電影院都不肯去，一旦有人請我看電影，我一定會找各種借口推脫，主動去看電影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好在我是窮忙族，每天為了奔飯吃忙到腳打後腦勺，遇到這樣環境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所以身邊的人大多數都不知道我有這個毛病，也就隻有我家閨蜜方雲止隱約知道一點點。
    如今倒好，又回到這種環境中來了，害得我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可是如今的我根本就沒精神注意環境什麼樣，我心心念念想的依舊是小圓的病情，不知道那孩子現在的境況怎麼樣了。
    我在監牢裏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不知道外麵究竟過了幾天，京畿衙門的大人們也從來都沒有提審過我，就好像我就是生長在這監牢裏的老鼠一樣，可以直接忽略不計了。
    這期間齊少夫人倒是來過幾次，她們最近這段時間正在四處打點關係，想要把我弄出去。說起來我們觀瀾茶社的後廚著火，雖然說攪黃了禮部尚書愛女的百日宴，燒傷了丞相大人的寶貝兒子，但這事兒畢竟隻是一場意外，最多是個管理不善，也落不下什麼太大的罪名。
    齊少夫人並沒有給我帶來關於小圓的消息，隻說是丞相府謝絕一切探望，聞人公子也遷居清靜之地，足不出戶，根本沒人知道聞人公子究竟傷勢如何，這讓我一直提著的心說什麼也放不下來，著實讓人惦記。
    我整日坐立不安的，靠在草垛上胡思亂想，一方麵盼著齊少夫人能夠多給我帶來寫關於小圓的消息，一方麵又盼著自己能夠早日出去，索性親自殺到聞人丞相家去探望小圓，可是等來等去卻等到裏幾個素不相識的人。
    “打開牢門，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三個渾身上下被黑色鬥篷籠罩的人出現在我的牢門之外的時候，我有些發愣，他們說話的聲音我聽不出半點熟悉，不知道這三位是何方神聖。
    “幾位大爺，您幾位要探望犯人可要動作快些，這女子是聞人丞相的重犯，出不得紕漏。”
    獄卒對這三個人畢恭畢敬，卻依舊不忘提醒他們我的身份。如今我的身份就是聞人丞相的重犯，已經跟賀煥武沒有半毛錢關係了。
    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賀煥武來呢？
    “不必囉嗦，你隻管出去守著便是了。”
    為首一人隨手拋出一錠分量不輕的銀子，樂得獄卒立刻給他鞠了好幾個躬，才又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時間緊迫，你趕快跟她互換衣服，我們帶你出去。”
    為首的黑衣人將中間那個身材略為嬌小的人推到我的麵前，她頭上遮擋麵容用的黑色風帽隨之掉落，露出了一張鮮血淋漓猙獰可怖的麵孔。
    “喜薇？？”
    喜薇有著不常見的杏核眼睛，就算是她毀容了，我也依舊認得出來她。
    “啊…………啊！！！！！”
    喜薇眼神凶惡，好像要吃人一樣朝我撲了過來，卻被她身後的黑衣人及時抓住，一把將她推到了草垛上。此時的喜薇長大嘴巴，啊了半天沒有說出半個字來，我從她大張的口中看到，她的舌頭已經沒了半截，基本上是已經無法說話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被賀煥武休掉的那天，喜薇已經被打得隻剩半條命了，之後她應該是被攝政王妃帶走了，她之後的境遇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隻覺得她已經是與我無關的人了，誰知道她還能有出現在我麵前的一天，而且竟然被折磨得這麼淒慘。
    “丞相大人好容易找回了獨生愛子，卻在清兒姑娘你的店鋪中受了重創，他如今麵容盡毀，已經不可能在人前出現，丞相大人怒不可遏，頻頻向皇上施壓，要以刺客的罪名處置姑娘，明日午時，就要於菜市口外對姑娘處斬了。
    皇上念及姑娘舊日的恩德，派小人們前來營救姑娘。
    這個喜薇原是皇上派在攝政王府的暗樁，她本來應該聽從姑娘的指令做事。但這丫頭貪功冒進，不但害死了姑娘的義妹妞妞，還害得姑娘被攝政王世子休離，耽擱了皇上的大事，讓她給姑娘當這個替死鬼也是理所應當。”
    黑衣人見我懷疑，連忙做了非常全麵的解釋，原來是賀皇帝派他們來營救我的。
    賀皇帝近些日子一來雖然風頭正健，但也隻限於朝堂上而已，他對攝政王一派的勢力大力打壓，撤換掉了許多文職官員，可是手上依舊沒有兵權。
    蘇皇後娘家的勢力和聞人丞相手中的兵權，都還沒有決定是否要真正支持賀皇帝，結果如何還要看兩位後宮之主究竟誰能先生下個皇子來決定。
    說到底，賀皇帝現在依舊底氣不足，是個空架子皇帝，做不了聞人丞相的主，聞人丞相要殺我，他不能明擺著說不，隻能使這樣不入流的手段來救我出去。
    “丞相大人要我的性命，就讓他拿去好了，何必非要拖上喜薇這個無辜的人來做替死鬼？”
    之前我不能保護妞妞，現在又害得小圓容貌盡毀，我還活著有什麼用呢？反正現在娃娃們都已經有了歸宿，我的性命也無關緊要了吧…………
    我苦笑，對著喜薇搖搖頭，這次的事情與她徹底無關，沒有必要讓她替我去死。
    “啊…………啊啊…………”
    喜薇躺在草垛上，眼裏充滿了絕望，一甩手把一塊玉佩扔到了我的懷裏，然後就埋下頭去再也不看我了。
    我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這是小圓的隨身玉佩。他剛剛被聞人丞相收為義子的時候，聞人丞相給了他一塊上好的紫玉，讓他隨意雕刻，就算做是給他的見麵禮了。
    小圓很興奮地找到我，讓我給他出主意，我當時正在做點心，沒空理他，隻好在麵案上用麵粉畫了一個圓頭圓腦的熊貓，並且寫了一個圓頭圓腦的圓字，就打發了他。沒想到這個實心眼兒的孩子真的把熊貓和圓字雕刻在了紫玉的正反兩麵，好好的一塊玉料就被這麼糟蹋了。
    可也就是這樣一塊糟蹋東西的玉佩，卻成了小圓獨一無二的象征，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相同的圖案來。
    “喜薇是想告訴你，外麵還有人在等著你出去呢，希望你不要一心求死。”
    黑衣人變成了喜薇的翻譯。
    “你是說…………小圓在外麵等我？他不是毀了容貌不再見人了嗎？怎麼會…………”
    我徹底懵了。
    “這個小的不敢隨意亂說，但是姑娘不是還有親人在外麵嗎？難道您願意看到他們傷心？”
    黑衣人勸慰道。
    “可是喜薇…………”
    喜薇不是也應該有親人在世嗎？
    “她不但容貌毀了，身上也多處重傷，怕是連今天晚上都熬不過去。她這也是自願給你做替身的，姑娘還是給她個痛快吧。”
    我徹底無語了，攝政王妃真不是善茬子，她當初是沒把我放在眼裏，隻讓賀煥武把我休掉就算完事兒了，而落在她手裏的喜薇竟然被折磨地這麼慘。
    “混…………”
    我知道她在說‘滾’，這麼說來，給我當替死鬼真的是她自願的了？
    “清兒姑娘，時間不多了，請您趕快跟喜薇換衣服吧。”
    我再次看向喜薇，眼裏露出了無比複雜的神色。
    “呃該哦哦行能…………”
    喜薇又一次突出了幾個含混不清的字，我滿心疑問地看向了黑衣翻譯。
    “她說她給妞妞償命。”
    黑衣人的聲音冷酷無情。
    “你當真這麼想？”
    我無聲歎息著。
    喜薇不再說話，直接將身上的黑鬥篷扒下來，團了兩團直接扔到我的頭上，然後往草垛上一躺，直接裝死了。
    “以後我會每年給你上香的，希望你來生能夠投胎到好人家，別再做害人害己的事情了…………”
    我抖開鬥篷，披在自己身上，跟在黑衣人的身後頭也不回地邁出了牢門，腳下雖然堅定，心中的眼淚卻早已如同滂沱大雨，這無辜的人命究竟是為我逝去的，還是因為這晦暗不明的世界呢？
    “哈哈哈哈哈哈…………”
    走在陰暗的走廊裏，身後傳來了喜薇厲鬼一般的笑聲，回蕩不散，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