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天光破曉複劫灰 第三十六章 未雨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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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戚從流一番擾亂,繁吹穀弟卝子折損近半。若是葉家堡遭逢此變,隻怕戚從流早已受盡千夫所指,可惜這裏是繁吹穀,一個沉寂三十年的沒落門派。即便商華身為穀主,且握有江湖中人人覬覦的破曉劍氣,他們的處境依舊危殆。
更何況戚從流是雲離的哥哥,如若她不願取他性命,商華亦是不會動手。唯今之計,隻有在不累及武林同道的前提之下,暗中卝出手解決一切。
說到不累及他人,首先考慮的便是繁吹穀餘下的弟卝子。商華與蒼蘭權衡利弊,決定暫時解散繁吹穀,待日後風卝波平靜,再行重聚。
豈料二人之間的談話為路過的弟卝子所聞,並很快在弟卝子中傳開。這些殘存的弟卝子多是仰慕商華而至,後經蒼蘭擢選後留下,豈會如此容易背棄繁吹穀?故此,翌日清晨,一眾百餘連同傷勢未愈的弟卝子,齊齊來到從蒼蘭房門前,跪下。
一連幾日,商華唯恐蒼蘭傷勢有變,所以一直在其房卝中陪伴,若是困了,即是伏案而眠。隻覺今晨不同尋常,不聞鳥鳴回環。商華撥下竹簾一道縫隙,見穀中弟卝子盡數跪於門外,跪在最前的弟卝子,手捧一封書函。
雲離恰好來尋商華,見此景不由大驚,隻聽了那弟卝子的話,把書函帶進屋子,交給商華。讀信中所言,句句肺腑:
“穀主敬啟。吾輩初因仰慕繁劍盛名而拜入門下,至今日已忘有期。今時江湖風雲多變,勢起彼落,孰能知其有終?聞青陵長門之變,武聖之物歸於穀主,天下之人無不覬覦之,故生事端,威於繁吹,危於存亡。因穀主心懷仁義,不願累及無辜,即此散盡門下弟卝子,以保諸人命。然,人非草木,士甘為知己者死,知遇之情不可報矣。縱繁吹為眾矢之的,吾等亦同身受,唯願與穀主同進退,死亦無憾此生。書不盡意,望穀主務祈垂許。繁吹穀眾卝弟卝子,跪叩。”
商華若無其事看完長信,遞還給雲離,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往窗外望了一眼,淡然笑道:“現在的年輕人是嫌命長,還是直覺我們命短?這次的事他們根本無須插手,何必搞得視死如歸的模樣?我隻是要他們回家避避風頭,很難麼?”
雲離看信中內容,不由感動,想來他心中的的感覺也是一樣,隻是裝作此般表情罷了。她對他說:“他們隻是心懷大卝義,臨陣脫逃本就非英雄所為。年少當時,揮霍如此,不應是這樣麼?你想趕他們走,我看他們反而會拚死留下。”
“你就這麼肯定?”商華手指窗外,輕笑道,“他們能做些什麼?若非我們及時趕到,連他們也活不下來。經曆過生死,他們還不知道害怕。現在有句話叫作,珍愛生命,遠離繁吹。”
“也許就是經曆過,現在才不害怕。”雲離明白他是口是心非,不過是關心門下弟卝子的性命,偏偏在口卝中說成這樣。一拍他的肩,衝他笑道:“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人生在世,行卝事但求無憾。若有禍事,寧可做了再後悔。”
商華心頭一震,這不正是他說過的?他分明記得從未對現在的雲離說過此番話,她怎麼會知道!耐著性子問她:“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
雲離想了一陣,隻覺這話從心裏蹦出來,沒什麼特別:“想到就說咯。”
隻是想到就說麼?其實,他一直懷疑一件事,雲離漸漸恢複的不僅僅是功卝力,或許還有些許記憶。如果折梅山莊的師門內當真封著她的一縷魂,而那日又短暫地進入她的身卝體,那麼就算魂魄又被石門裏的力量抽回去,多多少少也會殘存一些,或是留下具象輪廓。如此一來,也許雲離不需要那縷魂,也將恢複記憶。但是,他並不願她想起,有些東西,選擇忘記才會好過。
雲離發覺他在發呆,正要問些什麼,眼角卻瞥見臥房裏的蒼蘭醒了,而且徑直下榻,朝窗台走去。她拍拍商華的肩,要他過去。
蒼蘭見門外的情景,著實為之一振:“師卝兄,他們這是……”
雲離不顧商華阻止,把弟卝子的信遞給蒼蘭:“你們說的話被傳出去了,所有弟卝子都不願離開,希望與我們共存亡。”
“我們?”商華凝視雲離,默念,“我們……”
“他們算是有心了。”蒼蘭不禁為信中所言動容,她有些動卝搖,“師卝兄,若將他們留下,成全他們也無不可。”
“不行!”商華厲聲拒絕,“裴皓在青陵公然刺殺葉淵清,已是大禍,隻怕葉家堡已在四處搜尋他的下落,況且他中了閻鏡之術,葉家那些人注定凶多吉少。葉家堡乃是四大家族之首,他身後有什麼?是廣陵!光憑這一點,其餘三大家族便不可能插手,就算小白要幫我,我也必須把他趕回渝州。所以,能幫裴皓的,隻剩下我們了。若我們被襲的消息也傳出去,搞不好葉家會邀請我們一同追殺裴皓。嗬嗬,這怎麼可能!”
蒼蘭知道商華決定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師卝兄,我們該怎麼做?”
商華低聲道:“比葉淵清快一步找到裴皓。隻不過……”
“隻不過僅憑你一人之力,恐怕尋不得他的蹤跡。”雲離站出來,沉思一陣,繼而說道,“如果是我哥哥,如果照他那些所作所為推斷,隻要裴皓還有利卝用價值,葉家的人未必能找到他。”
“不錯。”商華點頭道,“與其說找裴皓,不如說尋一個戚從流。若他想完全操縱裴皓,就必須緊隨左右。葉家堡的眼線遍布天下,他們遲早會露卝出馬腳,我們的時間雖不緊迫,但也很有限。”
“所以……你還要趕他們走嗎?”蒼蘭望著窗外落起蒙蒙細雨,打濕他們的衣衫,“那些人皆非平庸,是聽你的話,留下的可用之人。若將他們散出去尋人,定然事半功倍。且他們都是生麵孔,未涉江湖,葉家武侍定認不出他們。師卝兄,我倒覺得,你應該去做另一件事。”
商華疑惑道:“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蒼蘭看了雲離一眼:“若二卝十卝年柳家滅門之事並非虛言,那最該知道真卝相的人,不是柳靜麼?關於柳旦的生死,作為女兒,不該瞞著她。”前幾日聽聞商華說起那些往事,竟是同情柳靜。相伴多年的枕邊人,居然是滅門仇人,還幫著他弄虛作假演戲,委實可笑。
憶起這幾年柳靜對她算是不錯,雲離也覺得心疼。她的確深愛戚從流,因為有恩,所以深愛,若是隻有恨呢?
商華亦是同意:“她確是有權知道真卝相。那麼……就這樣吧。”說完,商華搶回蒼蘭手裏的書信,開門踏了出去。
繁吹穀弟卝子一見商華出來,忍不住跪行兩步上去。商華見狀,抬手示意他們停步,並揚起手中的信件,當著他們的麵撕了粉碎,故作麵無表情道:“以後再給我寫這種丟人的東西,我繁劍商華一定把他趕出去!”
“穀主……你是說……”商華的笑容有如旭日,弟卝子們有些振奮。
“這封信是誰寫的?”商華懶理他們的回答,直指散落滿地的紙片。
一名弟卝子從後麵低頭走出,長得是眉清目秀,七分書卷氣:“穀主,是我。”
商華看他模樣,問道:“你文筆不錯,看起來念了不少書。”
那弟卝子聽商華誇他,略感受寵若驚:“弟卝子曾中過舉人。”
“叫什麼名字。”
“李青蓮。”
“以後你就留在蒼蘭身邊幫忙。”未等李青蓮言謝,商華轉了語氣道,“自己的事總要自己扛,你把這地掃一掃。其他人,給你們半柱香時間休息,然後把劍帶上,我在落櫻台等你們。走了。”
雲離鄭卝重拍拍李青蓮的肩:“他一向不聽人說話的,你別在意。好好把地掃一掃,便去落櫻台吧。”
李青蓮忙道:“是,穀主夫人。”
“哈?你……你說什麼?”雲離的臉一下子紅了,語無倫次道,“夫人你個頭,讀書人什麼廢話那麼多!快掃地!小心商華把你趕出去!”說完,趕緊向前追商華去了。
蒼蘭見此景,暗暗笑著,心已得償所願。三十年了,繁吹穀早已不複曾經。商華肯主動召集弟卝子前去落櫻台,定是有所決斷。他將會做一件身為穀主應當做的事,她一直這樣相信,並等到這一天。
落櫻台上,春雨空濛。一人紫衣銀發,頭上戴著象征繁吹穀主的紫玉發冠。衣袂輕揚,銀發如雪,繁花三千,劍走遊龍。
這是商華成為繁吹穀主之後,第一次以穀主身份登上落櫻台,手持穀主佩劍,為眾位弟卝子演示繁吹劍術。逝水、千色、臨風、碎雲……絕跡江湖三十載的劍招,依舊鋒芒不減,天成卓然。
百人之眾,齊齊舞劍,落櫻紛落沾衣。此情此景,對於蒼蘭,是久違了;對於世人,將昭示著另一個開端。
今日之時,將雨未雨。明日之後,雨落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