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繁華三千歸去來 第九章 劍意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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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商華來得及時,若是再遲上半刻,戚戚的命可算完了。那招名為“月霞”的刀絲絕技,是禹州秋水山莊的獨門秘技。沒想到區區三十年,她就能以尋常絲線替了刀絲,且使得出神入化,已遠勝她的父親。
一對眼珠子霧蒙蒙轉了轉,見一襲紫衣優雅地支頤在榻旁,如雪的銀發恰好落在她枕邊,看這床榻的樣式,竟是在他房裏!記得中招後就失了意識,對後來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難不成是他救的我?隱約想起昏死前喊了那個誰誰的名字,丟臉的羞愧紅了滿麵,紅到耳根。
“你總算醒了,本想你再不醒,就讓小白把你給埋了。”慵懶的聲音慢悠悠從上空飄進耳朵,仰起頭看他半閉著眼睛,神色似乎有些疲累。
“你可真了不起,打不過那人也就算了,何必讓白少磕了一地血。”他睜開眼睛,眸子落了漫天星光,隻看著她。
“我……我隻是推了他一下。”望著他的眼神,心神一恍,戚戚趕緊把頭縮回被裏,當是他沒睡醒走神。
豈料他歎了一聲:“推一下也這麼大力,真不是女人。”
像是觸動某根神經,方才的奇怪感覺一掃而空,戚戚猛坐起身:“商華!你是不是一天不奚落我就活不下去!”這麼一喊,頓覺氣脈通暢,受襲之時的痛感半分也沒留下,甚至好像從未受過傷。
“我好歹幫你敢走那個人,讓我奚落幾句又有什麼?”商華伸出手指,在她眼前作了個手勢,“七個人情。”
“我就知道!”他怎麼可能放過讓她欠人情的絕佳機會!戚戚平靜下來,想著這個人情與之前的六個比起來,也算貨真價實,“不過這次謝謝你。”
“好說好說。”商華低笑道,“有人想見你。”隨即朝門外擊掌。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被戚戚一推磕破頭,現在額前纏著厚厚紗布的白少。他一下子蹦到戚戚麵前,嚇得她以為是來尋仇。可白少居然握起她的手,緊緊按在懷中:“周姑娘,多謝前日救命之恩,我白少必定銘記心中。”
戚戚隻感覺他的腦袋被磕壞了,禮貌笑著把手掙出來:“你喊我‘戚戚’就可以了。那個救你……呃,佛不是曰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本想再扯下去,但見商華已在一旁偷笑,便沒興致再說。
白少見她神情怏下來,皺眉道:“是不是還會痛?中了月霞非同小可,即使師父為你運功療傷一天一夜,你也得好好養上幾天。這幾天就別下床了,我多叫幾個人來伺候你。”
“一天一夜?你說他為我療傷一天一夜?”戚戚怔住,眼裏隻有站在門前背對她的那個紫衣男子。難怪他顯得疲累,原來是為了給她療傷。
“是啊,月霞毀的是人的周身經脈。師父用了一天一夜把你受損的經脈全都修複了。我爹說普天之下也隻有師父能做到這件事。”白少還在欽佩商華的能力,就聽戚戚在他耳邊大喝一聲:“你站住!”
雖說月霞的損傷非同小可,但助人修複經脈更加非同小可。這對運功之人是極大的耗損,可方才他一句也不曾提起。戚戚心裏感動,想再對他說聲謝謝,卻見他的步子已悄悄邁出門,情急之下隻好大聲叫住他。
商華若無其事地回頭,靠在門邊,輕笑道:“不用謝了。你不是說過,身為穀主,救弟子於危難乃是理所應當。莫非……你想欠我第八個人情?”
“不是。”一聽到“人情”二字,她什麼感謝話也說不出來,順手抓起白少的手道,“他做到了。所以你要履行承諾教他。”
“先顧好你自己吧。”商華打了個哈欠,“我先去睡上一覺。白少,明日午時來我房前。”
“是,師父!”白少難掩激動之情。
“慢著!”戚戚又叫住他,“這是你的房間,你要去哪裏睡?”
“自然是去你的房間,有意見嗎?”商華轉身就走。
“很有意見!我把床還給你,你給我回來睡!不準睡我房間!”戚戚氣得把軟枕丟出去,企圖下床把他追回。
商華幽幽傳來一句:“白少,攔著她,要不你明天不用來了。”
白少立即將戚戚截回床榻,苦口婆心:“師姐,就讓師父睡一晚吧。”
“誰是你師姐!你給我讓開!”戚戚無語凝噎。
次日午時未至,白少早早去了商華門前等待。與此同時,白緒搬了桌椅和戚戚一起在旁邊的涼亭裏,兩人一起嗑瓜子喝茶。因為跟了商華一段日子,對其品性有一定了解的戚戚,賭一文錢料定他絕不可能準時。
果不其然,白少從午時等到申時,才聽見房門吱呀打開。
商華從房裏出來,雖衣著整齊,但發未束披散著,睡眼惺忪,走起路來晃悠悠,見白少一動不動站在門前:“要不要先進來喝杯水?”
“請師父賜教!”白少雙手捧劍,在商華跟前跪下。
“你為何如此執著?以白家之勢,你根本無須拜我為師。既然你父親說過我,你就應當知道我是什麼人,我繁吹穀於江湖武林又是何種處境。接了家主之位,安穩度日,難道不好麼?”
“四年之後,我要接任的是守護之位,而非白家家主!”白少目光毅然,“父親已守過一輪長門,不可再有一輪!青陵凶險,我必須讓自己變強!”
“很好。這句話,我喜歡!”商華扶起白少,湊到他耳邊笑道,“千萬別讓小白知道,否則他絕不會允你與我學劍。”說完,眼睛轉向涼亭。
得知弟弟心思的白緒連連搖手:“我不會說的。”
戚戚將一盤瓜子遞給白緒:“不用緊張,他的意思是要你留一點,待會兒拿過去給他吃。”白緒啞然。
商華極快地把劍從白少的劍鞘中抽出:“你看好,這一劍,叫‘逝水’。”
一劍刺出,劍尖所指,一片蕭然,回身若驚濤擊石,劍光飛濺而散。終劍有去無回,名曰逝水。
商華把劍還給白少:“用劍不一定要快,精準才是關鍵。就像你擲銅錢,那種一擊即中的心境,想必你已了解。”
“原來師父要我擲銅錢是這個用意!”白少把眼光慢慢地挪向戚戚。
“難道還有別的用意?”商華搭著白少,一同看向那邊。
戚戚趕緊把頭偏到一邊,一個人影闖入視線:“是大師姐!大師姐找來了!”
商華不以為然:“小蘭蘭,她怎麼會……什麼?她來了!”吃驚的戲碼還未做足,蒼蘭已站在身後。
“師兄,你在躲什麼?”蒼蘭語氣不善,不像是假裝,“長門之約,你不去便罷了,還有誰能迫你去麼?但你居然逃出繁吹穀,還躲到渝州,你以為沒人能找到你,可天下之大,你又能去往何處?”
“蘭妹,你別動氣。”白隱急匆匆奔來,速度慢了不說,還喘著氣,看來是許久不曾練武了。“你看青陵就在渝州城北,大哥又沒說不去……”
“我的確不想去。”麵對白隱的好意勸說,商華更傾向於坦明事實。他知道蒼蘭不悅,但也不願說那些令人寬心的假話:“長門之約不過如此,繁吹穀向來不在四大家族之列,去了也無用。那種地方,去過一次,便不必去第二次。”
“繁吹穀日漸勢微,若連長門約也不出席,隻怕江湖上再無你我的立足之地。”蒼蘭不想看著鼎盛百年的繁吹穀沒落地不剩一絲痕跡。就因為這個原因,這些年她寧可被其他門派恥笑,也會如期現身。
商華沉沉一笑道:“現在的繁吹穀與世無爭,這樣很好。”
蒼蘭眼中盡是失望之色:“你是穀主,竟說這樣的話,你究竟記不記得落櫻台上你……”說著就去扳商華的肩,一使勁居然令他晃著側過身。她呆住了,換作往常,以她的功力根本動不了他分毫。當即去探他的脈,卻被他擺手避開。
商華斂好衣袖,淡然道:“不用探了,不過暫時少了一半功力,歇息幾日自會恢複。”
“一半功力?怎麼可能!”商華的實力,蒼蘭最清楚不過。隻有與絕頂高手的激烈交鋒,才能讓他賭上一半功力。但若是有這樣一戰,她一路過來不可能聽不到半點風聲。
“你說她不會來,可她偏偏來了。”商華言中暗指。
“是她?但就算過了三十年,她的功力也不可能傷到你。”蒼蘭立刻想到那個狠心讓自己親妹前去守長門的女人,秋水山莊莊主、秋家家主:秋夙。
“她是傷不了我,但她能傷得了別人。”商華朝戚戚看了一眼。
既然他少了一半功力,那麼他自然不可去青陵涉險。蒼蘭暗自歎息,遂讓跟隨的弟子給他遞上一方長盒:“這裏麵是什麼,你很清楚。這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替你保管三十年,也該物歸原主。本想你能帶它赴長門約,如今……罷了。”
商華撫上那木盒,淺笑停在唇邊。
其實,收到長門約名帖的那一刹,他的確有心赴約。可他在涵清洞尋得戚戚的一瞬,卻改變了決定。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心底莫名抗拒那處地方。但在最後,他終是無法心安,選擇了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