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翠挺拔的參天古木在覆著青苔雜草的地麵上投下大片陰影。風起，枝葉搖曳間，斑駁微顫，細碎的日光在司徒聃桐的玉麵雪肌上遊動。她那粉雕玉琢般的臉白璧無瑕，且帶著些淡然傷感，讓人看了愈發怦然心動。
    從不為女色所動的楊慕青竟也似中了魔般看得發癡，好在趙睿將軍已帶侍衛先行離開，否則對他的反應又該作何感想。如今林中隻剩下他和司徒聃桐二人。
    “你……能否……不要……盯著我？”
    想到自己醜陋的容顏想是嚇呆了這可憐的參將，司徒聃桐心中又羞又愧，她用她那尚不靈活的舌頭囁嚅道。
    這一聲令楊慕青猛地回過神，不禁清咳一聲，卻未言語，目不斜視伏身一個寒鴉赴水，人已如行雲流水般輕輕飄落馬背，正落在司徒聃桐的前方。
    “抓好，切莫放手！”楊慕青低眉沉聲道。他未敢回首，反手將司徒聃桐的雙手擱置自己的腰間。
    一直以來，心懷遠誌的楊慕青為求武功至高境界從不近美色，雖已二十有四，早過婚娶年齡也未曾納妻。整個軍營中他也是出了名的坐懷不亂，趙睿正是深知這點，才放心在那麼多參將中隻派他護送這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一股久違的暖意自他腰際源源湧入她的掌心，直至心坎兒。司徒聃桐數百年不曾溫軟的心驀然一顫，淚珠兒莫名滾落下來。
    此情此景，似曾經曆，但那又是何時何人？這溫暖的感覺好生讓人懷念，仿佛用命來換也完全值得。頭好痛！為何一回憶便這般痛苦難熬？
    許是貪戀數百年來都不曾有過的這點暖意，情不自禁地，她柔順地將身子依偎在這寬厚踏實的背脊上，兩隻手環住他腰扣在了一起。
    “駕！”
    楊慕青雙腿用力一夾，身下的華騮發出雄赳的一聲嘶啼，它四足奔騰，黑亮的鬃毛飄逸靈動起來。
    腰際被那雙冰冷的一雙手抱得更緊，背部傳來一股輕柔的壓實感，楊慕青情不自禁低頭看自己身體。隻見雪白的蔥蔥玉指正緊緊扣在他的肚臍上，他的心飄然一蕩，一種難以言喻的適感令他臉紅至耳根，一顆心“騰騰”跳得急迫。
    “你要帶我去哪？”
    司徒聃桐甜柔的嗓音令楊慕青從沉醉迷離中清醒，女子的問話讓他突然覺得一股悲憐洶湧而來，不知怎的，他說出了自己亦感意外的話，似不吐不快。
    “姑娘，隻怕你要嫁於我們將軍了。”
    “便是適才那位？”
    “正是，他乃我朝忠武大將軍趙睿。將軍已有八房妻妾，姑娘將會成為九夫人。”
    司徒聃桐實在未曾料到會這般，全無記憶的她隻是無處可去，這才會任由將軍安排去其府邸，她根本未曾想要做什麼九夫人！她最難以理解的是，將軍何以要娶她這樣的醜女？
    “這……萬萬不可！”
    “我不想做九夫人！”司徒聃桐花容失色叫道。想到從一個牢籠跳至另一個牢籠她便心裏發急，恨不能馬上離開這兒。
    見司徒聃桐如此大的反應，楊慕青不驚反喜，似正中他懷。但想到行事果斷說一不二的趙睿將軍，楊慕青又開始長籲短歎，頗為無奈。
    他敬重將軍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視死如歸的霸氣，即便唯一的那次邊境敗仗，趙睿也沒聽從屬下勸告隻身撤逃，而是率領眾人殺出一條血路，以寡敵眾雖敗猶榮。也是自那次起，楊慕青不再恃才傲物，放下從前對將軍的諸多不滿和不服，決定死心塌地跟定趙睿，以他馬首是瞻永不叛逆。
    “莫若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了！”司徒聃桐搖晃著楊慕青的雙肩，苦苦哀求著。
    楊慕青凝了眉，沉聲道：“姑娘，並非我不放你，而是……”
    “而是什麼？”司徒聃桐略感不妙。
    楊慕青再歎口氣，心想，隻有自己寧做小人了。
    “而是我若放了姑娘，我當如何複命？將軍豈會輕饒我？姑娘可曾想過這些？”
    楊慕青為自己這番話感到羞愧，他一個堂堂大男人，卻用女人開脫，實不是君子所為。但為了不背叛將軍，除了這般，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到別的主意。
    “這……”
    司徒聃桐雙頰陣陣泛紅，參將的話讓她看到自己不顧及他人的私心，她含羞低語：“對不起，我卻沒想這多，那麼……我還是隨你去將軍府吧。”
    楊慕青沒再言語，心中有些悲愴，將軍看上的人從來沒有失手的，這大好的美人兒，心地又如此純良，從此卻要埋沒於妻群妾堆中，著實可惜。
    說起來，他為將軍操辦這類事也不是頭一遭，偏這回他如此在意，感慨頗多，難不成這女子真是妖物？魅惑了自己？但左看右看也不見異常，況所謂的妖魔鬼怪他從未見過，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並不信這套。
    司徒聃桐這邊亦心潮起伏，她心想，自己斷不能連累這位參將，看他為人耿直，臉上滿是正氣，便知是忠義之士，豈能因自己而斷送前程，甚至枉送性命！莫若到了將軍府再作打算，隻要自己不是在路上逃脫，便怪罪不到參將大人。
    天近晚時，二人策馬進得城來，守門將遠遠便熱情上前招呼，看得出他與楊慕青關係極是熟絡。
    這楊參將人緣倒好，司徒聃桐心裏暗想。
    楊慕青與那守門將寒喧了幾句，也不敢久留，很快帶司徒聃桐匆匆辭了去。
    一頓飯工夫，華騮載著二人在趙府門前停下，這馬雖是健壯正當年，但馱了兩個成人，且趕了大半天的路，此時已是籲籲直喘。
    楊慕青扶下司徒聃桐，愛憐地拍了拍華騮的馬背，轉身對前來牽馬的家丁道：
    “帶下去好生喂些草料，怕是餓壞了。”
    “是！”
    司徒聃桐看著楊慕青，心想，此人連坐騎都如此疼愛，對人豈非更是用心？將軍若是能有這等愛心和細心，嫁他或許可以考慮……
    正胡想著，前麵燭火搖曳，悉悉索索一隊人自庭院深處而來。人未到，聲先起：
    “楊參將此時到訪，可是將軍有話要傳？”
    那一聲透著威嚴，亮如洪鍾，在人耳膜間回蕩。司徒聃桐心道：“這人，莫不是將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