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三分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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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的一個晚上,有人輕輕敲著蘇府的後門,燕九妹開了門一看,竟然是劉三水。於是一邊欣喜著一邊喚醒了子蕭。
劉三水說靖王不知是為什麼放他回來了,隻叫他別暴露了行蹤。
小九本以為是好事,不料子蕭一聽卻立刻凝固了表情。
“爺,你怎麼了?”
“給我備馬,我要進宮!”子蕭嚴厲地說。
“爺,怎麼了,是不是靖王爺出什麼事了?”小九焦急地問。
“不……也許就要出什麼事了。”子蕭心裏有種預感,他必須馬上進宮。
三更時分,京城裏忽然烽火大作,數萬鐵騎包圍了皇城,一隊身著銀白鎧甲的人馬撞開了宮門直奔內宮去,為首的正是靖王。
皇宮裏原有的幾千禁衛軍跟靖王的人馬對峙著,但是眼看也要抵不過了。
皇帝坐在龍椅上,拳頭緊緊攥著,倒沒有害怕,眼裏卻盡是憤怒。
“皇上,臣與靖王平日有些交情,讓我去勸勸他。剛剛來之前我在皇宮西門安排了馬車,如果我不能讓靖王收兵,那就請皇上帶人趕緊離宮吧,至少保住性命!”蘇子蕭跪在正殿裏懇求著皇帝。
“我不走。這天下是我的。”皇帝靜靜看著蘇子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靖王要有此舉?”
蘇子蕭默不作聲。
皇帝又道:“怪不得你事先備了馬車。母後生前一直要我小心你,我沒當回事,還是母親眼睛比較亮。”
“皇上,讓我去勸靖王吧。”
“你既已私交靖王,如今又為何要來救我?”
“靖王是為了報仇,而皇上您是真正能治理好這個國家的人,您有無人能及的治國頭腦,我是為了天下和百姓,才來幫您。”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啊。”皇帝手指一下一下敲著龍椅的扶手,“我若走了,將來如何能奪回大權呢?”
“拉攏雲南王。”子蕭知道,雲南王是靖王的底牌,但是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你讓我去找雲南王,是意在兵符吧。靖王手裏有一塊兵符,是嗎?”
子蕭不由得感歎皇帝確實聰明。如今皇帝、靖王和雲南王手裏各有一塊兵符,雲南王站在誰那邊,大權就在誰那邊。
“你出去跟靖王談判吧,如果不成,就打個暗號,我帶人逃走。”皇帝長歎了一口氣。
子蕭一個人登上宮牆,城下禁衛軍還在和靖王的人馬廝殺,烽火將夜空映成暗紅色,像血一樣濃鬱。
子蕭看見了靖王,他穿著一身閃著銀光的鎧甲騎在馬上,頭盔上鮮紅的流蘇在風裏飛揚著。此時靖王像一位真正的君主,他的眼神冰冷而堅毅,靜靜地指揮著一切。子蕭從來沒見過靖王這樣的表情,他愣愣地望著靖王,然後,靖王也看見子蕭。
“蘇子蕭?”靖王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複了冰冷。
“你怎麼會在這裏?”靖王喊著,“你果然背叛我了!”
“佩凡,收兵吧!”子蕭回應道,“你根本不想做皇帝,不是嗎?”
城下的人馬漸漸不再動作,靜下來聽著靖王跟子蕭的談判。兩人的聲音回蕩著,皇城裏忽然安靜的有點可怕。
“你現在站在那雜種那邊兒了,是嗎?”靖王說,“你官高人貴了,又當了駙馬了,你拋不開榮華富貴了,所以現在要幫著你那狗屁的主子了是嗎?!”
“佩凡!”子蕭憤怒著,“先皇為什麼將兵符一分為三?!”
沒有人做聲,靜了一會兒,子蕭接著說:“政治本來就是這樣,沒有哪個當政者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但是道義總會在一方手裏,隻有大多數人認可的才能實施權利!”
“你現在要來跟我說教嗎?”
“我也一樣!我這顆心就像先帝的兵符,一分為三,一份兒裝的是你,但另外兩份裝的是天下!皇帝雖然年幼,但是個有抱負的君主,我不能讓你的仇恨殺了他!”子蕭義正言辭地喊著。
“哈哈哈哈哈!”靖王發狂似的大笑起來,等他笑完了,用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我這顆心裏本來有兩份兒是你,可你硬生生給我打碎了,現在隻剩下一份兒恨了。”
“佩凡,撤兵吧,求你了。”
“佩凡?這名字是你叫的嗎?我是靖王!”靖王用力喊著,心中卻刀割似得疼。這名字,本是他自己讓子蕭叫的。“今日我若撤兵,那狗皇帝他日必將取我性命,你若有心叫這名字,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吧!死在你手裏,就當是我心甘情願!”
子蕭知道靖王不會撤兵了,死了心閉上眼,緩緩轉身往回走。靖王不見了子蕭的身影,心裏最後一根牽著子蕭的線也斷了。而此時,正殿裏的皇帝聽見了兩人的喊話,忽然雙眼一眯,露出一個陰險的神色。
“臣無能,請皇上快走吧!”子蕭回到皇帝麵前,請罪道。
皇帝忽然喚了禁衛軍,道:“來人,拿下他!”
“皇上?!”
“把他的外衣脫下來。”皇帝命令道,又指著旁邊一個身形跟子蕭極為相似的弓箭手說,“你穿上!”
“皇上!”子蕭這才看出皇帝要做什麼,發了瘋地大喊起來,“不能殺靖王!”
“把他嘴堵上!”皇帝大吼道。
那弓箭手穿了子蕭的衣服,帶了一個麵罩登上了城樓。遠遠看去跟子蕭真是一模一樣。
靖王眼見著蘇子蕭又回到城樓上,手裏多了一把弓箭,心裏一下開釋了,冷地一笑,“原來你是去取箭了呀。”
弓箭手架起一根箭射了出來,護衛本用盾給靖王擋著,靖王竟然一手推開了,那長箭直刺在靖王心口上!
“王爺!”靖王的人馬瞬間亂成一片。
蘇子蕭啊蘇子蕭,你到底都沒猶豫一下,原來我在你心裏就這般深淺。我為你中過一箭,如今你又射我一箭,全是我的報應,我的命……靖王心裏癡癡念著,眼見那弓箭手轉身去了,眼角終於掉出一滴淚。
然後整個世界全都黑了。
子蕭聽見城外的一片混亂,無力地停止了掙紮。靖王的話又回響在腦袋裏——
“那雜種跟他母親一樣惡毒的心地!”
“就算我真死了,你也不準亂了分寸,讓人笑話!”
眼睛裏出了幻覺。靖王初見他時那一笑,為他擋過毒箭的蒼白的臉色,與他調笑時那妖媚的眼角,被他戳穿時絕望的神情,他大婚之日靖王冰冷的表情……靖王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的情景,好像玻璃碎片似的轉動起來。子蕭感覺天地也在跟著轉,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天終於亮了。
裕安十三年,靖王篡位事敗,中箭而亡。皇帝不願百姓道他弑兄,對外宣傳靖王因病而故,依舊按親王之禮儀下葬。
蘇子蕭自請了去給靖王守靈。皇帝念他護駕有功,不追究以往之事,卻也知道這個人心已死,留在朝中也無用了。
轉眼已過數月,京城已是深秋了。靖王的陵寢在城外百裏的鳳山上,子蕭沒帶任何人,隻自己像個野鬼一樣守在那裏,每日小九去給送飯,更不讓芷荷公主去——他沒想到大婚之夜醉酒誤的事,竟讓芷荷懷孕了。
隻是這日,小九來的時候,是和劉三水一起來的,兩個人神色都嚴肅的很。
子蕭並不關心,已經沒什麼能讓他關心了。而小九隻說了一句話,卻讓子蕭整個人都愣住了。
“爺,皇上駕崩了。”
“你說……什麼……?”
“皇上自縊了。”小九小心翼翼地說。她生怕再有什麼事刺激了子蕭,會讓他整個人發瘋。
“……自縊……?”子蕭瞪圓了眼睛,始終不敢相信。
“在寢殿裏拿白綾自己吊死的……好像也不是白綾……是……是衣服還是什麼我也沒聽明白,反正來報的人是這麼說的……”
子蕭一下癱坐在地上。
“爺!”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文秀的舞衣。子蕭被她用那舞衣的水袖襲擊過,他卻忘了宮裏還有這麼一隻幽靈。
這心中隻有靖王的幽靈,把他最後的希望,完全地抹殺了。
“九兒,你走吧,不要再來看我了。”
“爺,你說什麼呢?”小九不可思議地問。
子蕭又轉向劉三水說:“照顧好你師妹,我蘇子蕭是個廢人了,你帶她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蘇大人你這是做什麼?”劉三水也不敢相信。
“九兒,你在蘇府這麼多年,我什麼都沒能給你。你最了解我,我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讓我在這裏了此殘生吧,我再也不想見任何人了。你本來就屬於江湖,如今你也該回去了。跟你師哥走吧。”
燕九妹眼角溢著淚,卻知多說無益,劉三水也默不作聲。兩人跪在地上,齊齊向子蕭磕了個頭。
燕九妹和劉三水走了以後,子蕭走到靖王的墓碑前坐下,一動也不動。待入夜繁星滿天之時,他終於等來了故人。
“蘇公子,別來無恙。”
子蕭頭也不回,靜靜道:“送我去見佩凡吧。”
一段雪白的舞袖繞在了子蕭的脖子上。
幾日後子蕭的死訊傳回了他老家,蘇昌易絕望地想要飲毒酒自盡。毒酒送到嘴邊,卻聽得一聲:
“國丈大人!”
芷荷公主把子蕭的遺體送了回來。
酒碗“啪!”地掉在地上,蘇昌易看著芷荷公主隆起的肚子,老淚縱橫地歎道:“他本不該有這個孩子啊!”
裕安十四年,雲南王起兵,天下大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