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那個人，不過是幾麵之緣，真正說過話也隻有一次，與每天擦肩而過的路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隻是，笑籬無比清楚，他與那個人，在學敬的世界裏是不能共存的。想必，那個人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那是出院的前一晚，學敬像之前一樣，他坐在床邊輕撫著笑籬的額頭說，沒事了，都過去了。
    笑籬近來覺輕，學敬進門他就醒了，學敬的撫慰學敬的話，都讓他心裏暖暖的。
    學敬的公司似乎又有困難了，最近也是難為他了，看他越來越憔悴，笑籬心裏是不忍的，所以假睡也是想讓他早點回去，可以多休息一點。
    “裝睡也是一件可以加以培養的興趣愛好嗎？”
    病房裏的燈被打開，笑籬雖然沒有誰，眼睛還是晃得迷糊。
    看清了，那個人笑籬是認得的，那是三姐夫的兄弟，應該是叫尉言吧。這個人應該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吧，他怎麼會大半夜的出現在這兒。
    “我要你離開學敬。”他倒是一點都不拐彎抹角，言簡意賅，直接表明來意，也省的笑籬猜測。
    尉言，第一次有人介紹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名字耳熟，笑籬還以為是大眾名字，一直沒有多想。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出現在這個場景，回憶頓時清晰起來。
    他應該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笑籬記起和學敬最開始有交集的時候，學敬醉酒是口中呼喊的那個名字就是……
    難怪他會出現在醫院，難怪學敬最近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難怪他第一次看見尉言就是極其的不喜歡。
    笑籬也憋著一股氣，他可做不到對著情敵還和顏悅色。翻身倒在床上，背對著門口尉言的位置。
    “你是我什麼人啊，有什麼資格要求我！”
    “也對，我的確不是你什麼人，但是……”尉言稍微停頓了一下“對學敬來說可就非同一般了。”尉言畢竟無數風浪裏走出來的，笑籬的態度並沒有激起他的怒氣，他目標明確的對笑籬步步緊逼。
    笑籬感覺自己的身體僵住了，不知道背後的那個人有沒有注意到。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狼心狗肺不要方學敬的，臉皮真是夠厚的，還真好意思回來找他。現在和學敬在一起的是我，什麼都沒你的份兒。”笑籬坐起來，盡力讓自己顯得有氣勢。
    “你……”尉言有片刻失語，畢竟他說的是事實。
    “我什麼？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沒事的話請你走吧，大半夜的打擾人休息還以為自己多有修養。”
    “哈哈哈，沒有底氣了對吧，像你這種人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是掩飾什麼，其實你一點信心都沒有吧，你自己最明白不過，我比你更適合站在學敬身邊。”尉言看了一眼沉默的笑籬。
    “沒錯，我是離開過學敬，可是他對我十年的感情你緊緊幾個月就想取而代之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我會贏不了你？”
    笑籬的臉色開始泛白，沒錯就算他知道方學敬多麼好，就算他喜歡方學敬此生不渝，可他就是少了那份該有的信心。他們貌似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確實貌合神離，他想一輩子伴在方學敬身邊，可是一輩子那麼久，時間越長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就越明顯，那時候分開的話，曾經的美好也就消散殆盡了。
    尉言感覺笑籬看著他的目光有恐懼，但不是對他，對著他的是高高在上的態度。
    “看來你不隻善於裝睡自欺欺人的本事也不賴啊，你想讓我再說明白點嗎？我這個旁觀者都不好意思提起，實在是太惡心了！你這個當事人感覺怎麼樣呢？”
    在尉言說到惡心兩個字的時候，笑籬真的感覺胃裏的東西在往上湧，一個不小心就真的吐出來，剛好什麼都被尉言的眼睛捕捉到了。
    “嗬，看吧，自己也覺得惡心吧。學敬雖然年紀不小了，可是心裏一直很純淨，那是因為他身邊從沒有過髒東西，學敬有潔癖你知道的吧，你覺得他會不會介意你的事。”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那個流氓叫什麼來著，馬良吧？這名字熟悉吧？”尉言伏在床上，撩起笑籬額前的長發用力按著那道猙獰的疤。
    “就算有了這東西也還是挺誘人的，被馬良這種人看上一點都不讓人意外。他收拾你一頓你解脫了，你想過學敬的處境嗎？那家夥知道了你和學敬的關係就一直給他找麻煩，學敬的頭發都要白了你看的到嗎，你能幫他嗎？你留下來幹嘛？我跟你不一樣，我能幫他收拾你帶來的爛攤子，你說，你能跟我比嗎？”
    笑籬再也無力強撐，像失了重力倒在床上。尉言既已達到目的，也就留下失魂落魄的笑籬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之後的幾個小時裏笑籬再無困意，關了燈在黑暗裏瞪著眼睛直到天明。
    縱使笑籬從來都是缺乏自信的，可是他自己知道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離開方學敬的。他從來都覺得自己配不上方學敬，可是也絕對想不到會給他添那麼大的麻煩。
    做不了他的燈籠，那麼也絕對不要成為他的阻礙。
    尉言那個人怎麼看都還是討厭的，可他說的沒錯，他的確是那個更適合站在方學敬身邊的人。
    笑籬選擇退出了，他不是向尉言認輸，也不是放下方學敬，隻是為了讓他過的好而放開。
    四十一
    和那幾位“好友”無關痛癢的聊著，學敬還說著得體的話，心思卻一直沒有留在此情此景，他不記得說過什麼話，別人舉杯他也跟著幹杯，其餘幾人心滿意足，心道這方學敬真是爽快。
    心思飄渺著，醉意也感覺不到，最後竟然喝的直接倒在桌子上。尉言自是不會把他送到笑籬身邊，兀自扶著方學敬到自己的車上去。
    方學敬被尉言拉出去後笑籬心裏的熱度瞬時降了下來，可是學敬的那句“你等我”讓笑籬自己都不忍心毀掉內心深處升騰起的希望。
    一直到酒吧打烊學敬也沒有找笑籬，笑籬出去的時候學敬和他的一幹同伴早就不見蹤影了。
    怎麼，說著要我等，你自己卻忘了嗎。
    尉言又贏了，為什麼你不能站在我這邊。
    “真的決定要不做了嗎？”笑籬不敢相信的看著喬玉龍，多年苦心經營真的說放棄就放棄了嗎。
    “是啊，我也舍不得，可是有舍才有得嘛，嗬嗬。”喬玉龍話語裏沒有掩飾他的無奈，但似乎已是下定決心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那個人真的值得你這樣做嗎？你跟他走到了那邊什麼都沒有啊，你就那麼相信他？”
    “誰說什麼都沒有，我有韓笑啊。我沒有想過什麼值不值的，我喜歡韓笑我離不開他，我知道到了那邊對我來說弊大於利，但是我真的能失去韓笑，想都不敢想，所以他到哪我就跟到哪。”玉龍轉過身真誠的看著笑籬。
    笑籬一直覺得像喬玉龍他們早就已經是老油條了，哪還有什麼赤子之心，想不到他對於愛情對於愛人竟然如此赤誠，這是比他小很多的笑籬也無法做到的。
    他的韓笑要出國留學了，對於他那樣的寒門學子是失不再來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
    喬玉龍第一次見他就喜歡他，喜歡他不管麵對多少艱辛都絕不低頭，永遠都是努力向上的姿態，他的冷漠並不是真的無情，隻是受慣傷害之後對自己的保護。
    那樣的韓笑，喬玉龍見過之後就再也放不下了。所以破例允許還是學生的韓笑在酒吧唱歌，假裝神秘人士資助他的學業。
    總算熬到兩情相悅了，玉龍不想離了韓笑，也不忍心讓愛人在他與前程之間做個抉擇，所以思量之後他選擇讓步。
    背井離鄉有如何，困難重重又如何，那些都不及失去韓笑讓他上心。
    “我已經在找買主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歡這兒，放心吧，不管是為了你們還是對我自己有個交代，我都會給這裏找一個比我更好的新主人。”喬玉龍看著自己的酒吧，話雖說的輕鬆，可是人還未走，已經開始舍不得了。
    “我隻認你一個老板，你不在了，這兒對我來說也就不一樣了，你走了我也不會留在這兒了。”家長都離開的話家也就不溫暖了。
    “你也要走？你要去哪？”玉龍著急。
    “去哪不行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還能餓死不成。”
    “好吧，我也強留不住你，隻是，要是出去了自己凡事都要小心。”玉龍大概理解笑籬了，笑籬不容易下決心做什麼，可是一旦決定了就誰也勸說不了了。
    “恩，知道啦……”笑籬停頓了一下
    “其實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親人了，比我真正的親人還要親。”
    喬玉龍被笑籬的這句話勾的心裏眼裏一起泛酸，再看笑籬也是眼圈紅紅的。兩個人平時貧慣了，當下這麼煽情的場麵還真是讓人不適應。玉龍輕輕攬過笑籬，像長輩一樣哄了幾句，笑籬聽來卻是感傷的道別。
    “各位朋友，今晚是我最後一次在WHISPER登台了，謝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我的關愛，最後一次……我自己寫了一首歌，想唱給特別的人聽，第一次寫，不專業的地方請大家多多包涵。”
    笑籬對著下麵鞠了一躬，這晚氣氛分外感傷，大家都注意到笑籬說的“特別的人”，以前常有人看他和一個愛穿西裝的儒雅男人在一起，難道說的是他？
    手指嫻熟的在琴弦上撥動，音節漸成旋律，笑籬隨著旋律哼唱……
    方學敬進到酒吧就看到舞台中央抱著吉他彈唱的笑籬，驚訝於他竟然不再躲避了，本來為那晚失約的深懷愧疚的心升騰起一絲希望。
    跟喬玉龍還有常見到的熟麵孔打了招呼，方學敬在喬玉龍身邊坐下一首歌已接近尾聲
    愛有多難得
    我早已曉得
    真的就這樣再見嗎
    一個孤單的我你怎麼舍得
    你還在看著我嗎
    告訴我告訴我
    無盡的黑暗盡頭
    你也在等嗎
    笑籬的聲音不大，那幾句歌詞學敬聽得清楚，不覺濕了眼眶。
    自以為不曾辜負，自以為是付出多的那一個，他選擇愛他，卻忘了思考他要的是怎樣的愛。尉言那樣堂而皇之的出現，而且是在一個那樣的時機，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做的……
    不否定，在笑籬看來就一定是默認了。想想他們在一起，誰也沒說過愛，聽著他唱的歌，學敬終於明白敏感脆弱如笑籬，是多麼渴望他的承諾愛語。
    笑籬退到後台，學敬已淚流滿麵，他終是不願意這麼狼狽的去見笑籬。
    “不是吧你，這麼個大男人哭鼻子啊。”喬玉龍遞過麵巾紙。
    “是啊，是夠丟人的。”學敬整理好情緒說。
    “你公司那邊怎麼樣了？”
    學敬看了一眼突然轉換話題的喬玉龍，明白他是想問尉言。
    “尉言幫了很大忙，他前妻那邊算是穩住了。至於馬良，耍流氓我或許比不過他，商場上他下輩子也贏不了我。”提到馬良學敬的語氣惡狠起來。
    “學敬，別為了那種人弄髒了自己。”玉龍手搭在學敬肩上，擔憂的看著他。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他現在已經喘不過氣了，他自保不過也沒得功夫來找我的麻煩了。”
    “那……尉言呢？”玉龍之所以沒有再為學敬和笑籬牽線搭橋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中間插了一個尉言，當時都搞不清楚的話，別人幫再多忙也是無用功。
    學敬想了一下開口說：“可能我以前也沒太明白，但是我想在我決定和笑籬在一起的時候尉言就已經成為再也不可能的過去了。我對尉言是傾慕，而笑籬，他不好，我會心疼會失去理智，這，是愛吧？”
    “是什麼隻有你自己才最清楚啊。你能這樣跟我說，那也早點跟尉言說清楚吧，別耽誤人家也給自己找麻煩。”
    “恩，我會的。”其實學敬已經跟尉言表示過他喜歡的是王笑籬，隻是尉言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會敗給那個毛頭小子，他明明哪都不如自己的。學敬想，以尉言的個性會明白的，他本身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隻是習慣了什麼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從來沒輸過，所以才一時難以接受。
    “你最好快點解決。”
    學敬不解的看著喬玉龍，玉龍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對著學敬神秘一笑。兩個人能不能真的成一對，有時候也得看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