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已現魚肚白。
    邢識進揉了揉眼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他麵前的桌上放著厚厚的地圖冊和一小塊破碎起褶的、滿是血跡的紙片。
    這片紙片是從山澗底那個死去的紫麵大漢身上得到的。剛找到時，紙片已經浸濕，所幸紙張非常結實，並沒有泡爛，被他小心翼翼地晾幹。
    作為廠衛，一定不能放過任何細節，一點蛛絲馬跡就能帶來重大線索。
    不過查了一夜，他也沒有什麼發現。
    莫非自己弄錯了？
    他已經錯了好幾次。
    劫鏢他失手了，夜探鏢局也沒成功，更是被山賊把自己殺得大敗。
    當差的十功不抵一過，縱然廠衛也是一樣。
    當尚無為到來時他覺得就要大禍臨頭。
    尚無為沒有怪罪他，反而告訴他，公公讓他放寬心，勝敗兵家常事。
    他明白，這不是器重，而是驅使。
    但他仍心存感激。
    他的命是劉瑾給的，如果不是劉瑾，他早已客死他鄉。
    查了一夜，他也沒看出碎紙片上畫的究竟是哪裏的地圖。
    地圖上實在有太多的血跡，又經水泡過，早已經走樣。
    邢識進起身，到盆架前，向木盆裏舀了兩瓢冷水。
    他需要清醒清醒。
    正當他準備洗臉時，盆底一處木紋吸引住他的目光。
    這條紋路頗像地圖上一條線的延伸。
    地圖上那條線會不會也是向著這個方向？
    邢識進忽然知道地圖上畫的究竟是哪裏了。
    方月華、周萬通、淩飛燕、淩百川、江雨晴和呂楠離開了苗寨。
    王守仁留在苗寨避禍。這裏有萬山之險，就算是朝廷大軍也未敢輕動，更不用說廠衛。
    但方月華幾人還要繼續上路。他們要去的地方在雲南，也就是地圖上所標出的地方。
    方月華幾人離開時，苗民特意護送他們出山。
    出山的隘口是苗民的秘密，苗民把幾人送到大道才依依不舍回去。
    然後方月華幾人就趕到雲南。
    七八月的天熱似火，雲南更是如此。
    空氣潮得厲害，感覺吸進肺的不像是氣，而像熱水。
    還有蚊子，出了號的大。淩飛燕的胳膊上被叮了個大包，癢得抓破了皮。
    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方月華炮製的防蚊子草藥好像對這些大個子蚊子一點也沒有作用。
    幾人頂著驕陽耐著蟲咬，吸著熱水向前趕路。
    雲南真正做主的是當地人自己的族長，他們向大明朝廷稱臣，也就是土官。
    土官每年向朝廷納貢，以表忠心。其實這隻是個形式，朝廷接到土官的貢品還要賞賜給土官珠寶，賞賜的東西要比土官送來的貢品貴重得多。
    這樣明朝的中央朝廷就以懷柔的方法維持著對西南地區的統治，隻期望在發生戰爭時土官們能盡一點忠心，這多少有些一廂情願的味道。
    這種統治之脆弱是顯而易見的。
    明朝前期，安南、緬邦都屬於中國。
    這要感謝蒙古人。
    蒙古人建立元朝，在中國實行殖民統治，同時繼續進行擴張，又征服了中國向南的一部分國家。
    後來元人北遁，明朝建立，這些國土就是中國的了。
    那些地盤大都劃歸雲南省，那時候雲南省很大。
    由於西南距中原太過偏遠，朝廷沒有建立多少衛所來彈壓地麵。
    於是那裏和中央的脆弱的聯係就中斷了，土官們紛紛獨立。
    讓人奇怪的是明朝中央對這種反叛行為居然不聞不問。大概覺得這些地方本來就不是中國的，也可能是英明的皇帝覺得中國的地盤夠大了，又或者那些地方沒有什麼讓皇帝感興趣的東西，
    但英明的皇帝絕對不會想到，緬邦竟然盛產後世爭相追捧的紅寶石。
    至正德時，雲南這個本是很大的行省隻剩下原來的一半兒大。
    方月華幾人去的地方離最近的騰衝千戶所也有三百多裏，足稱得上偏遠。
    走著走著，前麵的路完全不能騎馬。
    不能騎馬就用腳走。
    先走小路，再走山路，最後自己開路。
    可地圖上標出的地方就是走不到。
    就在幾人懷疑地圖是否正確時，眼前竟出現了一個繁華的鎮子，如同一個縣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