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小演員，剛從三流的大學以三流的成績畢業，憑著對表演的執念在外闖蕩。住在狹小昏暗的地下室裏裹著發了黴的被子，吃冷掉的盒飯。一邊吃一邊幻想著自己成名後的樣子。
    他會有車子，有房子。不用再吃從片場帶回來的盒飯，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那油膩膩的東西。
    他一直在幻想著，直到遇見他。才知道機會來了。
    他是個小導演，雖然小但有車有房，兜裏也有不算少的閑錢，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小演員可崇拜他了，因為他不用吃盒飯。
    小演員尾巴似的跟在小導演身後，漂亮的眼睛像鹿一樣，很可愛。
    之後他們一起拍了很多電影，小演員也漸漸有名。
    他們在愛丁堡出外景，拍一部唯美虐心的純愛文藝片。小演員所飾的男主角和女主角無數次的錯過，隻留下一個個讓觀眾流著眼淚罵娘的場景。
    戴了美瞳的小演員用鴿子灰的美麗眼睛含情脈脈的看著女主角，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撩起她的頭發。隨後勾起唇角，淩亂的碎發被風吹起。
    “全世界，我最愛你。”
    說完，他的身體向後倒去，從懸崖上摔了下去。女主角來不及抓住他，隻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被洶湧的灰藍色海水吞噬。
    “真的，全世界我最愛你。”灰色眼睛的青年笑了起來，在最美好的時刻死去。
    那個鏡頭像是擁有美麗色彩的水彩畫，灰色眼睛的纖細青年以高調的方式死去。海水裏黑色的淩亂倒影，長滿爬山虎的灰白色城堡冷漠的看著他的世界分崩離析。冬天的風吹走了他的羊毛圍巾，卻把他丟在冰冷的海水裏，微笑的看著他慢慢死去。
    電影到這個鏡頭就戛然而止，美麗的女主角也擦幹了眼角的淚水，嬉笑著問導演她剛才哭得美不美。導演敷衍的笑笑，微眯著眼睛緊緊盯著漂亮的灰眼青年。纖細的青年也笑了，脫掉了濕透的大衣。
    那天晚上他們就滾在了一起，冰冷的胸膛緊貼在一起，心髒與心髒貼的那麼近。
    之後，小演員更加出名，成了他當年憧憬的天皇巨星。同時，小導演的工作也成倍地往上翻，價碼也一路飆升。
    他們一起住在導演買的房子裏，演員有了車子，也不用再吃盒飯。他們很快樂，縱欲狂歡，演員心底關於愛情的萌芽卻被掐斷。
    他以細膩深情出名，把每一個單薄的青年都演繹的那麼美好，瞳孔像鹿一樣的溫和，標準的食草青年，單純的美好。他出現在熒幕上時，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睛驚到。那麼幹淨，像無邪的孩子一樣。
    導演其實不太喜歡這樣的他，他明明肮髒又惡劣，自私又高傲。雖然像鹿一樣溫和，但也不能忘記他頭上鋒利的角。
    他們開始漸漸疏遠，演員夜不歸宿已經成了習慣，導演也漸漸厭倦演員無辜的眼。直到最後，演員爆出了將要結婚的消息，導演手上的訂婚鑽戒也已戴了好幾年。
    “我們不能再這樣了，我們分手吧。”演員這麼說，皮夾裏放著他與女友在遊樂園的合影，女人手裏拿著草莓味的冰激淩，笑的那麼甜。
    “好啊，逢場作戲而已。”導演這麼說，鬆了鬆妻子早晨為他係的深藍色條紋領帶，女人淡淡的香水氣息還留在上麵。
    他們冷靜的微笑著談論物品的處置，沒有一絲傷感。
    感情就如同導演妻子昂貴的香水，被保存在漂亮的瓶子裏。不論買來時的香味多麼的美妙燦爛，時間久了也隻會變成各種化學藥劑混合成的液體，在瓶子裏泛黃腐爛。
    演員也許曾經愛過導演，但現在他名利雙收，導演也不再重要。導演也不再迷戀當初死在愛丁堡海水裏的灰色青年，那美麗的鴿子灰也在時間的流逝中煙消雲散。
    也許曾經愛過，反正現在不愛了。
    再然後，導演又出去拍外景，依舊是唯美虐心的純愛文藝片，依舊是那灰白色的愛丁堡。導演在工作結束之後從酒店裏偷偷溜了出來，走到了當初他們拍外景的地方。
    他盯著黑色的海水看了好久，捂著嘴蹲下哭了。
    （這也可以算一個結局……不想導演死的的就不要看了……）
    在回來的路上，導演出了車禍，當場死亡，他的血濺得到處都是，弄髒了皮夾裏他和演員的合影。
    演員聽到他的死訊時，偷偷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在記者麵前紅了眼眶。
    “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對此我表示很惋惜……他是一個優秀的導演，也是一個溫柔體貼的朋友……他的逝去……”演員紅著眼眶哽咽，像傷心的鹿一樣，讓女人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不得不說導演是個好導演，他的葬禮來了很多人，當初的女主角再也沒有問他她哭的美不美，導演的妻子哭喊的撕心裂肺。演員也來了，這回他的手帕裏包了一塊洋蔥。
    之後每年導演的忌日，演員都會在清晨在他的墓碑前放一朵白薔薇，那是演員喜歡的花。
    然後，輕輕的吻一下導演的照片，與他微笑的眼對視。
    像愛丁堡冬天的黑色海水一樣，冰冷而深沉的美麗，吞噬他的愛人。和雨後清新潮濕的空氣一起，撫摸他的臉頰。
    他對他也許是利用，但他真的愛過他。但也隻是愛過而已。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入戲。理所應當的把你當成劇本裏的人物，理所應當的看著你死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入戲。冷漠的看著你，冷漠的看著你痛苦的離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入戲。我曾認為我們會有一個結局，不算圓滿但卻幸福的結局。
    他說的好聽點叫優秀的演員，說得難聽點就是天生的騙子。他在他的墓碑前哭的悲切，卻在轉身後麵無表情。
    僅僅隻是一個角色罷了，他演了這麼多，不差這一個。
    他在遠處回頭，卻看不清他遺照上的眼睛。
    我們愛過麼？他問。
    我們睡過。他說，笑得依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