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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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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那幾天城裏的襲擊事件都是拜卡羅和他的夥伴們所賜。襲擊發生後,隻有卡羅一人從現場逃出來。說好在城外回合,但等了一天一夜,隻有卡羅一人回來了,另外兩人生死未卜。
    中和了美軍那邊傳來的消息和卡羅那天晚上的情況,以上是我的推測,相信是八九不離十了。這件事與我沒有太大關係,我隻是驚異於那天自己抽完煙後的失態,實在有點尷尬。一支煙就能讓我混亂成這樣,看來過去的事情還是不要想的好。
    這段風波過去之後,我又回歸了規律而充實的生活。希望再過一段時間,我能處變不驚。那個時候再拿起手術刀,就真可以心無雜念了。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的坐診,看看表,再來一個病人,就可以去幼兒園接哈桑了。
    “下一個!”
    進來的是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穿著傳統的阿拉伯長袍。現在這樣打扮的人不多了,看來是個虔誠的穆斯林,一會說話要多注意。拿過一張病例紙,我問:“證件號?”
    “沒有。”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那氣息很熟悉。碰到沒有證件的病人,一般先要叫美軍核查身份再檢查身體,然而我卻遲遲沒有拿起桌上的電話。
    “我是來換藥的,”他說著脫掉袍子,“我記得你這樣說過……”
    卡羅!他又變了樣子,我完全沒有看出來!
    檢查了一下走廊沒有人,我趕緊把門關上並鎖好。
    “你怎麼敢來這裏?被人查到怎麼辦?”我緊張地看了眼窗戶,“你來幹什麼啊?”
    “不是你要我換藥的嗎……”他嘟噥著,“這幾天有點疼,你再幫我看看。”
    我立刻恢複了一個醫生的身份,戴上口罩和膠皮手套,我慢慢揭開紗布。
    恢複得還算好,隻是有點慢,我提醒他:“給你縫兩針,好得快些。”
    “這麼麻煩?”他咧嘴叫苦。
    “別動!”我皺著眉頭,穿上針。
    這次用了麻醉,比較得心應手。他依舊不吭聲,診室裏靜的隻聽見外麵營地的人聲和屋裏的呼吸聲。
    “那小孩兒是你什麼人啊?”他突然問。
    正下第三針,我反應了一下:“你說哈桑?”
    “就是那天是摔的那個。”
    “組織上派我照顧的,當地孤兒。”
    “哦,”他不再看我,回身趴好,“我以為你兒子呢!以為你在這兒跟誰生的呢!”
    開什麼玩笑!我用針紮了一下沒有用麻醉的地方,他“嘶”了一聲。
    “你幹嘛啊!”
    “你還知道疼啊?”
    “我也是人啊……”
    不理他,我繼續縫合。收針,打結,一氣嗬成。
    “起來吧,穿上衣服。”他磨蹭著,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證件,你也幫我治?”
    真不識趣!我把用廢的針線扔進垃圾桶:“快走吧,一會兒被發現了,咱連都不好過。”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他掏了掏兜兒,“今天沒帶謝禮,下次再給你。”
    還有下次嗎?我沒有回應他。
    “你什麼時候去樹林那邊散步,我再給你。”
    猛地回頭看他,他怎麼知道我常去那邊散步?
    “今天晚上去嗎?”
    “你……”正欲問他,隻聽美軍的嘈雜的無線電聲音逐漸靠近,我一激靈,不知所措起來。他已經從容淡定地準備跳窗了。
    “太危險了……”
    “今天晚上,我等著你。”
    巡查人員問話的時候,我還愣愣地看著窗子。
    這人是恐怖分子嗎?有這樣的恐怖分子嗎?
    就算他約我,我也會照常散步的,隻是多了一件心事。
    到底要不要去?正想著,已經走到了那條樹林小徑的入口。靜下心來聽,有說話聲,是兩個人在爭吵的樣子。我正欲一探究竟,哈桑已經衝了進去!
    “哈桑!”我趕緊跟著他。
    逐漸清晰的庫爾德語,能聽出一人是卡羅。哈桑的速度遠比我想象得要快,最重要的是,我不知他是從哪裏搞到的小刀,他正顫抖地舉著,對著一個其中一個人!
    “哈桑,別動!”我衝過去護著他,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閉緊眼睛抱著他!
    “是黎曉!賈巴爾,別開槍,我認識他!他是好人!”
    聽到卡羅的聲音我竟安心起來,然而那個人卻說:“好人?!卡羅你別天真了!”他衝我說,“你騙得了卡羅騙不了我!”
    “他是醫生,他能救亞辛!”
    賈巴爾愣了一下,看向卡羅:“真的?”
    “真的!我的傷就是他治好的。”卡羅真誠地解釋道。
    我以為他會把槍放下,但他隻不過是換了一種命令的口吻對我說:“帳篷裏有個傷員,還有醫藥箱,快去救她!”
    盡管槍口依然對著我,但我好像獲得大赦般鬆了口氣,手心的冷汗還是能感到剛剛地緊張跟恐懼,哈桑還在我懷裏發抖。說到底我也隻是個普通人,很難做到小時候戰鬥英雄那般大無畏。
    帳篷裏的情況更加棘手,這名女性傷員腿部和肩部都是一大片的血。這樣是傷勢這幾天見得多了,應該是被爆炸波及的。醫藥箱還是那天卡羅的那個,因而我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甚至都沒有確認傷員是否清醒,掀簾走出了帳篷。
    “我救不了她。”如果不是卡羅攔著我恐怕真的要吃槍子兒了。
    “賈巴爾你別這樣!”卡羅轉向我,“黎,能不能混進你們那裏?”
    我已經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那個簡陋的醫藥箱裏唯一能派上用場的工具隻有鑷子,麻醉的量也不夠。我實在不能容忍這種因為客觀條件的缺失,有病人在我麵前因為失血過多死去。這可是21世紀了!再說,如何救治她我在腦海中已經有了基本規劃,這麼好的案例,不是實踐一下多可惜。
    “哈桑,過來!”我招呼他。
    希望柯林能原諒我的莽撞。
    夜鶯歡快歌唱的時候,緊張的手術也結束了。扮成女傷員丈夫和弟弟的賈巴爾和卡羅非常開心,賈巴爾是真高興我看得出,卡羅在高興之餘還給我使了個眼色,我隻是看過去一眼,沒有回應。
    “黎!”柯林叫我,遞給我一張證件。這是我叫哈桑頭來冒充的。
    “以後要想發慈悲,照一張年齡差不多的。”
    我一看,證件上的照片已經是將近八十歲的老太,而剛剛到女傷員還不到三十歲。
    朝柯林幹笑的了一下,他白我一眼,沒想到就這樣被拆穿了。原來個中原由大家都清楚,隻不過是裝糊塗。一直以為組織作風多麼嚴謹,原來也有不正經的時候。雖說這是管理不當的表現,可不也是為了救死扶傷嗎?並不違背原則。對對錯錯,也挺難說的。
    哄哈桑睡下後,我決定去看看那三個人,提醒他們盡早離開。瞞得過今天,瞞不過明天。而且我也要和卡羅說清楚,以後不要再來往了,畢竟不是一個道兒上的人,繼續下去對雙方都是負擔。
    誰知到ICU病房的時候,他們正收拾東西準備溜呢。隻是不知如何處理亞辛——那個女傷員——身上的針針管管、瓶子袋子,這兩個大男人不敢碰卻又必須碰的進退兩難的情況恰巧被我撞見了。
    “黎,你來啦!”卡羅仿佛見到救星一般,賈巴爾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繼續和插在亞辛身上的東西“作戰”了。
    “你們這就要走?”我看了一下生命體征儀,雖然沒什麼問題了,但手術才剛結束,還需要再觀察。
    “不能在敵人的陣地上過夜,這是原則。”賈巴爾解釋道。
    “敵人?MSF是中立的醫療組織,不代表任何立場!”我實在搞不懂這些人整天在想什麼,“沒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
    “你們的確是無國界地在救人,可你們此刻腳下的土地是美軍所扶持的伊拉克政府管轄,對我們來說,就是異教徒的地盤。”
    這次換卡羅給我解釋,我為有這樣的原則感到悲哀。明明都是一個民族的人,卻在外人的挑唆下自相殘殺,拚得你死我活。不知道他們無比崇敬的安拉腦子是不是清楚,所謂的聖戰,到底有沒有意義。
    懶得費腦子去思考這些與我無關的事。這類民族宗教的事好多專家都說不清,我還是好好做份內的事吧!詢問了卡羅腰上的傷,又幫賈巴爾處理了手臂上的傷,便開始交待如何看護這位手術剛剛結束,尚處於昏迷中的女傷員了。
    “手術很成功,但其實還是需要再觀察幾天的。”我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詞彙,希望盡量用阿拉伯語說得明白些,“要注意傷口的愈合程度,及時換藥。天氣熱要勤換。這個藥每天都要注射,早上打進點滴裏輸液給她。明天一天觀察排尿狀況,到500ML算正常。這種藥……”
    “哎呀好麻煩!”卡羅抱怨起來,“能不能每天過來幫一下忙?”
    我皺了皺眉頭,不覺得這是一個好的建議。與我有同感的還有賈巴爾,“我來做,我聽得明白。”
    想不到這麼直接,卡羅也沒轍。我繼續交待,之後便幫忙抬著擔架回到了樹林的帳篷裏。
    “就這樣吧……你們也早點休息!”我好累,隻想趕快回去。
    “等一下!”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話。
    回過頭,一盒Marlboro遞了過來。
    “一點薄禮,多謝照顧了!”他竟然笑了起來,眼睛明亮得像星星。
    我可是一腦袋的問號:伊拉克的恐怖分子都這麼懂禮貌的嗎?
    “呃……我抽不慣,謝謝!”我沒說謊,確實勁兒大。
    “這是真貨,我自己還舍不得抽。”
    他認真解釋著,那樣子就像個被誤會的孩子。不急那晚的刀鋒,熱騰騰的食物,診室裏真實的疼痛和無邪天真的笑,讓我有了一瞬間的迷惑。他真的是恐怖分子嗎?是那種所謂的聖戰者嗎?
    “拿著吧!”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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