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日子風平浪靜，細水長流，程雨森打著陸紹輝的旗號，憑著一個旅的槍兵立馬，不動聲色地賣出了一小批煙土。至於收益，他給自己留了一大半，剩下的，要留給陸紹輝，之前已經給了戚天澤三根金條，所以不著急再分給他。
    這一次的出海，程雨森可謂收獲良多，大開眼界。
    迅速積累金錢的方法，除去投資實業之外，另外的一條路，隻有燒殺搶劫。程雨森自然是個心思通透，花樣繁多的玲瓏人兒，陸紹輝有了軍隊，他們在緬甸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界兒，還有可以立刻撤離的船隻，那麼出路不言而喻。
    程雨森看上了緬甸邊境的一片鴉片地，確切來說，是看上了這片地的地主家。地主家的規模，和其他的大地主相比，不算出色，但是勝在地點絕妙。緊鄰海邊，配合著自家的兩個煙土加工廠，成品可以立刻運往國外，資金回籠迅速。因著少了交通的成本和路途的時間，所以地主家也沒有配備過多武裝。
    非常好，非常適合他們現在的處境。程雨森心裏頭盤算好了一個計劃，推開玉摩的艙門，打算和對方商量一番。可是，門一開，裏麵卻是空蕩蕩的。他在船艙裏的走廊，來回溜達一圈，也是不見一個人影。到了這時，程雨森感覺到不對勁了。
    他們的船靠在海港裏，他一邊向著甲板上走，一邊就感覺，突然之間，鋪天蓋地的怨氣叢生。等他上了夾板，就見不遠地方，火光漫天，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音，劃破寂靜的炎熱夜空，鋪天蓋地的，帶來難以言喻的深刻恐懼。
    程雨森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船上空無一人，隻有他自己，是一個若無其事的旁觀者，觀賞著一場無情屠殺，卑劣搶奪，在微醺的海風中，燦爛蕩漾。
    程雨森是能夠看見的。
    一條又一條的怨靈，從蒼茫火海中，嗖嗖地飛出，朝著一個方向，逐漸地聚集。怨靈的終點，是旁邊的山頭，一個模糊的人影，佇立在高處，將怨靈吸收。
    是啊，程雨森心裏頭清楚，他們一路過來，順風順水，毫無阻攔，碰見了海盜，海盜都繞行，全部都是因為，玉摩身上散發出來的滅頂鬼氣。人若是沾了鬼氣，必定全身麻木，不能動彈。這自然成就了一行人的出行。但是與此同時，玉摩的能量也極度消耗，他需要更多的怨靈，更多的血肉，來維持自己的人形。
    想到這裏，程雨森突然覺得眼睛一花，等到再次睜開眼，玉摩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
    程雨森擠出一個笑容來，聲音有點強作鎮定的沙啞：“你動作可真快……”
    玉摩隻是一點頭，朝著程雨森靠近過來。火光裏，他的英俊麵容，影影綽綽，有著無從抗拒的絕對神秘。他拉過程雨森的手，往裏麵放了一個盒子，又在肩膀上掛了一個包袱：“包袱裏的煙土，你回去賣著看。盒子帶給戚天澤。此處是非之地，你今晚就離去。”說罷，拉著少年，放下小船，將人送到了百米之外，停靠的另外一艘船上。
    程雨森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自我感覺，是個獨立的大人。可是一到了玉摩身邊，和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鬼相比，永遠都是個孩子。於是，也沒有更多的爭論，隻是在上船之前，揪住了陸紹輝的衣擺。
    玉摩回過頭，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角，就聽程雨森口氣輕鬆地甩了一句：“早點回來，戚家還等你養呢……”
    程雨森這下手裏頭有了錢。真真正正，屬於他自己的，一大筆錢。
    一部分自然要投資到下一次的買賣，但是，十幾歲的花花美少年，對於服裝打扮，吃喝玩樂，更是有著無與倫比的狂熱愛好。正巧碰上金司令今天晚上四十五歲的大壽，他按照戚天澤的囑咐，帶著戚天縱，采買了體麵的禮物，又把兄弟倆兒打扮得光鮮亮麗，直接去了金公館。
    金家對於這次壽辰，可算是下足了血本。程雨森和戚天縱進了前廳，還沒等對豪華奢靡的裝修大為讚歎，就被仆人引導著，去了後院。
    今天，金司令請了現在最紅的戲班子，來到自己的院子，獨門獨院地，要看一場大戲。
    戚天縱興奮異常，勾著程雨森的脖子，一邊眼神亂掃，一邊手舞足蹈，嘴裏頭還振振有詞，不知道是在念叨著哪一段唱詞，簡直沒把程雨森煩死。於是他趕快在茫茫人海中，想要迅速找到戚天澤，甩去身上的年糕。
    環顧四周，程雨森拉長了脖子，也沒能找到自己表哥的身影。周圍嘈雜煩亂，就聽一聲清脆鑼聲，破空而來，接著戲台子上燈光璀璨——戲要開唱了。
    程雨森沒有辦法，隨便找了位置，拉著戚天縱坐下。好在天縱是個戲迷，台上《霸王別姬》剛一開唱，他倒是安靜了下來，這才算放過程雨森一馬。
    戲班子自然是出類拔萃，不可多得。但是程雨森也就是看個熱鬧，他又不喜歡看戲，於是搖頭擺腦，眼睛隨便亂轉，接著就看見了侯司令。侯司令是陸紹輝的直屬上司，自己是陸紹輝的參謀，理論上應該過去招呼。可惜程雨森腦子裏想不出個套話說辭，正是皺著眉頭，就看清侯司令身後站著的人，竟然是陸紹輝！
    回來得也是真快。程雨森見了玉摩，心裏頭歡快許多，等著唱戲的中場休息，起身就要過去。結果，金司令上了台，拿起最近流行的麥克風，竟然是個要說話的陣仗。
    “諸位賓客，今日賞光，來參加鄙人的生辰宴會，先謝謝大夥兒的捧場。”金司令話語一停，台下的人就鼓掌歡迎。程雨森托著下巴，歪著腦袋，心裏頭想，等下還是得先找到戚天澤，然後拉著戚天澤，一起去找玉摩。
    “今兒個是個大喜之日。除去鄙人的四十五歲壽辰，還有另外一件喜事兒要宣布。”話到了此處，金司令略一停頓，然後伸手，就見舞台側麵，走上來一對兒年輕男女。女孩兒算不上相貌出眾，但是好在衣著華麗，首飾閃亮，人又年輕，怎麼看，都是光鮮亮麗。而男孩兒，則是讓場下的人，都倒抽一口氣。
    戚天澤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巴掌大的一張精致臉孔，活活蓋住了女孩兒，驚訝全場，豔壓四座。
    金司令看著場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聲若洪鍾地說：“今天，也是我的四女兒，金藝芬，和穆南公館的戚天澤，訂婚之日！”
    場下，金家的仆從看準了時機，開始熱烈的鼓掌，其他的賓客自然跟隨著一起，一邊鼓掌，一邊起哄，熱熱鬧鬧的一波又一波的升浪裏，下半場的戲要上演了。
    金司令後來又說了些什麼，程雨森都沒聽見。他愣了一會兒神，一邊的戚天縱和他一起愣神兒，許久之後回過神兒，程雨森朝著陸紹輝的方向看去，人早就是不見了。
    程雨森二話沒說，拉著戚天縱就要回家：“走，咱們一起找天澤哥去。”戚天縱這回是破天荒地聽話配合，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坐上自家汽車，稀裏糊塗地到了穆南公館，就見門口一位青年，站得高大筆直，卻又孤獨寂寞。
    戚天縱從車上跳下去，走過去，拍了那人平直漂亮的肩膀：“陸大哥，你回來了？”陸紹輝一點頭，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卻還是摸了摸戚天縱的腦袋：“回來了。”
    程雨森站在一旁，過來拉著陸紹輝：“旅座，進去坐會兒，您這一路上辛苦了。”陸紹輝也就任憑程雨森拉著，三個人一起進了院子，卻是誰也沒和誰說話。坐在客廳裏，仆人上了紅茶高點，三個人都吃了，都喝了，卻也都是做足了表麵樣子，裝腔作勢而已。
    “你們先去睡吧。”陸紹輝看見戚天縱連續的八個哈欠之後，推了推少年的額頭：“早些睡，明天早些起，有禮物給你。”
    戚天縱想等哥哥回來，想問問他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是訂婚了，為什麼沒和自己說，又是為什麼，要和那個女人。
    但是，或許哥今晚都不會回來了。
    戚天縱被第一個哄上床。程雨森坐在一旁，尋思半天，還是開口解釋了些：“和金家結成親家，對戚家肯定是益大於弊。天澤哥這麼做，有他的道理。”
    玉摩轉過頭，看著程雨森，微微點頭：“我知道的。”
    “訂婚而已，不算什麼，還有轉機。”程雨森繼續補充，他自己這麼說著，就覺得自己底氣不足，然後接下來的話，竟然是都說不下去了。
    按理說，金家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小姐，嫁給一個清朝的餘孽。但是，這位四小姐可是不一般，年齡二十有二，定過二次昏。第一次，未婚夫結婚之前，病死了。第二位，被車撞死了，就是那個被玉摩上了身，自己撞到車上的秦董明。
    所謂的轉機，何處是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