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上古之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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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由原先的兩人趕路,變為四人。葉歌仍舊沉默寡言,蘇離生性驕傲,葉歌不說話,他便也不說,倒是小珂和央金很合得來,一路之上有說有笑,央金口才本好,一路上滔滔不絕的給小珂講岡仁波齊峰的景色,天空翱翔的蒼鷹,終年覆蓋的白雪,還有陽光照在神山側峰的一麵,積雪卻永遠不化,反倒是照不到太陽那麵的積雪會融化成水。
嶽小珂聽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央金講完,便纏著她講中原的風土人情,小珂在唐門關了十年,天天見的就是那四麵冰冷冷的石壁,還有唐傲唐霏日夜練功,哪裏知道甚麼有趣的風景,隻得把小時候在寒煙村的所見所聞拿出來講,但講來講去,也不過是春天種田,秋天打穀,端午掛艾草,除夕殺豬雲雲,所幸這些對央金來說也是新奇無比,同樣聽得不知疲倦。
一連幾日,四人已走進蜀中山中,莽莽群山,不知那一座才是他們要去的蜀山。
幾人幾乎走了一天,終於攀上一座高山山頂,葉歌和蘇離倒是並未怎樣,央金自小攀爬岡仁波齊神峰,也是輕鬆自如,隻有小珂感覺體力不支,香汗淋漓,一路上都是央金拉著她手拽著她爬山。
好容易爬上山頂,抬眼卻見葉歌和蘇離早已到了,隻是兩人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蘇離站著遠眺風景,葉歌卻坐在一塊山石之上,扭頭凝望群山。
央金顯得極是興奮,拍手笑道:“這便是中原的山麼,真好看,有這樣多的樹木花草!”說著也跑到山頂邊緣,大聲呼喊。
小珂回頭,望著已漸漸沉入蒼茫暮色中的蔥翠山巒,心中突然想起當日唐靈兒帶自己初到唐門,也是這樣一副蒼涼暮色,雖然自己現在已逃出唐門,但突然置身舊景,心中竟似有些惘然,恍若隔世。
夕陽西沉,倦鳥無影,一陣山風吹過,卷起幾片深黃落葉,原來已是秋涼。
沉寂的空山之中,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笛音,空靈悠揚,如泣如訴,細細聽了幾聲,卻又不是笛音,略帶低啞,沒有笛聲高亢清亮。
嶽小珂聽著耳邊樂聲,竟是一愣,這個好似笛聲的聲音,她聽過!唐門石堡中的溫泉邊,一身白衣的少年郎,悠悠揚揚,低沉婉轉,記憶中的那個聲音,與現在耳邊回響的樂聲竟然一模一樣,隻不過,唐傲吹奏的曲子略帶寂寥,而現在這個曲子,卻有一種深深的蒼涼。
嶽小珂霍然回頭,凝目望著那個已漸被暮色染黑的挺拔身影,山風吹亂了他漆黑的長發,幾縷拂在側臉,那雙本來冷厲黑亮的眸子,此刻也像隱藏在了暮色之中,看不清神色,同樣也隱去了幾分冷冽寒光。他的雙手正拿著一個小小的東西湊在唇邊,那陣無邊熟悉的樂曲之聲,正從他緊抿的唇下逸出。
明明是第一次見葉歌吹奏,卻在回眸刹那,恍然似曾相識,這種感覺,就如同那一日看到葉歌乍然微笑,說不出的熟悉,好似早已相識,卻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前世。
葉歌似乎並未感到小珂的目光,仍在專心吹奏,曲調激蕩,樂聲飄搖,好似置身漫天飛雪,一人躑躅獨行……
一首曲子,葉歌反反複複吹了數遍,直到天色完全黑暗,才放下雙手,仰頭去看天上冷月。
“你吹的,是甚麼?”嶽小珂坐在他身後的一塊石頭上,問。
“陶笛。”
“能不能…給我看看?”
葉歌沉默,小珂等了很久,不見他回答,笑一笑道:“沒關係,你不願意,我就不看了。”說著便想站起身來,葉歌忽然回身,將手中的陶笛遞了給她。他沒有說話,但月光映進他的眸子,很明亮。
小珂微笑一下,伸手接過那隻陶笛,就著月光,細細觀看。這隻陶笛隻比桃核略大一些,陶土顏色,細膩溫潤,邊緣有精致的花紋,笛子端口鑽了一個小小的孔,中間穿過一條黑色絲繩,中間部分凹凸不平,似是刻了一個字,小珂秀眉微皺,將那笛子舉到月光之下,這才看的清楚,在陶笛的中部,竟然刻著一個“蘇”字。
“咦?這笛子難道不是你的?”
“是我的。”
“可你明明姓葉!”
葉歌看著她,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娘姓蘇。”
小珂點頭,將陶笛還給葉歌,剛想說話,臉色忽然一變,渾身上下好像猛然落進冰窟一般,冷得連五髒都要碎掉,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十年之中,每當唐霏用那些毒藥折磨她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其實,自從她跟著葉歌離開蘇州,一路之上,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隻是一次比一次更猛烈,最開始隻是身上發冷,而現在,卻已連牙關都在打顫。
葉歌手指碰到她纖細的指,好像碰在了一塊冰上一樣,眉頭一皺,向她臉上看去,清冷的月光之下,隻覺她本來就蒼白的臉此刻更加白的怕人,好似就要透明一般,心中一愣,沉聲道:“你怎麼了?”
小珂想要回答,牙關卻抖得說不出話,想要對他笑一下,卻發現連臉上的肌肉都已僵硬,用盡全力壓住心底的害怕,拚命牽動唇角,扯出一個笑容,壓著聲音道:“沒……沒事…的,過…過一會兒……就好…了。”她不知自己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十分可怖,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硬是咬著牙扭轉過去,不讓葉歌看見她的臉。
手腕之上忽然一陣灼熱,竟是葉歌的手已握住她玉腕,“嶽姑娘……”隻叫了一句,臉上已現出驚駭之色,她腕上的冰冷,比她的手指更甚十倍,就連他的手掌,刹那都已一片冰寒!
小珂身子微微一顫,想要掙開他手,卻連動一動都已艱難,輕喘道:“沒……”話音未落,葉歌身形一動,已移到她旁,閃電般將她身子背轉過去,雙掌抵在她後心,小珂輕輕“嗯”了一聲,霎時感覺一陣火熱的氣息由背後手掌上源源不斷的傳入自己體內,如同被寒冰凍住的五髒六腑在這股熱流之下緩緩複蘇,一分一分,好似冰消雪化,全身血液重新開始流動,僵硬的身體也一點點恢複柔軟。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葉歌才輕舒口氣,緩緩放下手掌。嶽小珂輕輕咳了一聲,回過頭來,“葉大哥,謝謝你。”葉歌搖頭,看著她在夜色中如同冰晶的眸子,沉聲開口:“你體內並無內力,為何會有這般猛烈的寒氣?”
嶽小珂看著他,不知該說些甚麼,她當然知道這都是因為長期服下劇毒所致,卻不願對別人說出,低下頭道:“……我自幼體質虛寒,這寒氣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時不時的便要發作。”
葉歌看著她,不說話,小珂抬頭,正對上他幽深的目光,呆了一呆,愣愣和他對視,張了張嘴,輕聲道:“我…我不會拖累你們,是我自願跟著你去七星迷宮,若是有甚麼不測,你…也不必管我……”
蘇離不知何時已站在葉歌身後,聞言皺眉道:“以嶽姑娘的身體,的確不適宜去七星迷宮,那裏處處凶險,多少武功高強的誌士都有去無回,嶽姑娘這樣一個弱女子,進去了豈非是枉送性命?”
小珂不說話,隻是看葉歌,眸中盡是期盼求懇,葉歌卻始終一言不發。嶽小珂眸子漸漸黯下來,低頭笑一笑道:“那……我便不跟著你們,我們各走各的。”說著用力從石頭上站起,慢慢轉身。
葉歌抬眸,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漸漸走遠,似乎是要下山,忽然開口道:“我既然答應帶你同去,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
嶽小珂身子一頓,霍然回頭,月光之下,對著他嫣然一笑,葉歌心頭一窒,竟有一些恍惚。
央金跑上去,拉住小珂的手,大聲道:“小珂妹子,我可舍不得讓你走!”
夜色下,卻見蘇離別過眸子,默不作聲,似有心事。
當夜,四人在山頂勉強睡了一夜,山風雖冷,但到底還未到深秋。第二日清晨醒來,略略洗漱整理,吃了些幹糧,繼續趕路。
下了這座山峰,又翻過兩座小山,眼前出現了一座狹窄的山穀,兩邊懸崖峙立,仰頭隻見百丈之外,細細露出一線天空,山穀幽暗,蜿蜒曲折,一眼望去,隻能看見盡頭的一片黑暗。
蘇離仰頭看了看天,道:“這是甚麼地方?”
葉歌冷冷道:“七星迷宮的入口。”
小珂聞言,向前走了幾步,望著遠處越來越狹窄的山穀,口中自語道:“這地方陰氣好重。”
蘇離回頭看她一眼,冷然道:“若是怕了,現在後悔也還來得及。”
小珂衝他一笑,搖一搖頭。
葉歌道:“走罷。”大步向前走去。
這段山穀極長,果然是越來越窄,走到一半,其間空隙已堪堪隻夠一人通過,不過除了越來越重的濕寒之氣,倒並無其它異樣,隻是頭頂那條縫隙越來越小,最後幾乎疊在一處,峽穀之中,如同黑夜一般黑暗。幾人一個挨著一個,在這漆黑的峽穀之中艱難前行,葉歌走在最前,然後是央金,接著是小珂,最後是蘇離。
“啊!”耳邊隻聽央金一聲尖叫,葉歌猛的回身,已被她一頭撲進懷中,大聲叫道:“死人!有死人!”
葉歌給她抱的死死的,又不好推開她,隻得沉聲道:“不要怕,甚麼死人?”
嶽小珂在央金身後,也被她的尖叫嚇了一跳,黑暗之中,也看不見她說的死人在哪,心下一急,摸索著想跑到葉歌身邊,誰知手剛剛伸出,手指已觸到一個東西,光滑冰冷,不似方才摸到的兩側的岩石那般粗糙棱角,小珂嚇得手一縮,想要快步跑過,腳下卻像踩到了甚麼東西,喀嚓一響,緊跟著一絆,“哎呀”一聲,向前撲去。她本以為自己定會摔倒,卻沒想到竟撲在了一個人身上,嶽小珂心下一鬆,剛想叫“葉大哥”,忽然覺得不對,這個接住自己的人渾身一片冰冷,手臂雖然扶在自己腰間,卻像是兩截枯枝一般毫無生氣,驚懼之下霍然抬頭,額頭頓時觸到一個東西,又冷又滑,和方才她手指觸到的感覺一樣,這下貼在麵前,終於看的清楚,隻見麵前一個慘白的頭骨,兩隻空洞漆黑的眼眶正自冷冷瞪著她,一排又長又尖的牙齒向外呲著,似是在笑。
小珂呆呆瞪著這具骷髏,隻覺得後背上猛的冒出一陣寒氣,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的豎了起來,似乎連尖叫也忘了,“葉大哥”三個字噎在嗓子眼裏,就是叫不出來,所有的恐懼都被積壓在胸腔,若再不能發泄,隻怕便要瘋狂。嶽小珂猛的閉上眼睛,剛要歇斯底裏的大叫,推開眼前的骷髏,卻忽然停住,因為就在剛才她閉上雙眸前的一瞬間,她似乎看見,那個骷髏猙獰的嘴角,似乎動了一下,這本該是一件無比恐怖的事情,但嶽小珂卻反而睜開了眼睛,她不是不害怕,但仿佛有一種什麼力量,讓她睜開眼睛,看著那個頭骨。
骷髏的黑眼窩依舊黑洞洞的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部分發生了移動,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個骷髏的表情,果然和剛才看見的不再一樣,雖然同樣是呲著緊緊咬合的牙齒,但剛才那種詭異恐怖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表情,不是在哭,卻有著哭泣般的悲傷。
“嶽姑娘!”耳邊傳來葉歌的叫聲,緊接著身子被人一拽,從那具骷髏的懷裏將她拽了出去,就在離開那具骷髏的瞬間,嶽小珂竟然看到,從那個頭骨兩個黑洞洞的眼窩中,竟然流下了一滴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