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華已經負手在案幾前佇立了良久，等到客菁已經吃了星宿老兒大半個棋盤的棋子欣然打道回府時，見到的就是這番情景。
    他垂首望著案幾上鋪開的一幅畫作。
    一幅女子的畫作。
    畫上的女子柳眉淡掃，水眸盈盈，輕抿著紅唇，像是要透著一方寸紙望穿秋水。她著一襲鵝黃的曳地縐裙，五尺明黃軟緞襯出落落的大方，天上地下，卻也極少有人能將鵝黃穿出這般的三分繾綣來。
    客菁跟著瞥了一眼，挑起眉：“美不過矢碧。”
    若要問仙界最美的是哪個仙子仙娥，恐怕連威儀凜然的王母也要讚一聲矢碧好樣貌。這矢碧仙子拂華自然也聽過幾次，隻是沒有留意，方才一見，才知名不虛傳。
    客菁輕笑：“這是前幾日一位小仙下棋輸了給我的，師侄若是有興趣，大可以拿去。”
    拂華聞言側了臉看客菁，心裏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也跟著微微一笑：“師叔多慮了。”
    “哦？”
    拂華一臉坦然：“嗯。”
    客菁不再打趣他，道：“你也來我府宅中有兩日了，既然是二師兄把你托付給我，那不如明日我就傳你術法，如何？”
    拂華應下，見客菁伸手去收起那幅畫，突然想到了一茬。
    “有師叔教授，那弟子當真是撿了個便宜。”
    客菁顯然是被這恭維的話說得一愣，靜了好久才回過頭來望他，似笑非笑的：“怎麼？”
    “美不過矢碧。師叔怎麼忘了提及前一句？”
    才不過客菁，美不過矢碧。
    客菁地將手中卷好的畫遞給他：“要那虛物做什麼？”
    拂華抬手止住客菁遞過來的畫，將它隨手放置在了一旁的案幾上：“師叔所言極是，要這虛名做什麼？”
    。
    次日，客菁果然開始教與拂華術法。
    客菁的府宅中種了大片的桃花，更難得的是還有一棵嫦娥送來的玉樹，長了七百年，與周圍的灼灼桃紅相襯。
    拂華此刻閉目站在玉樹下，周身仙氣繚繞，衣袍無風自動。
    客菁正在十步遠處的石桌上品一壺仙人醉。
    玉樹被拂華的仙氣所驚動，玎玲作響。拂華在響的那一刹那緩緩睜開了眸，一絲金光在眸底浮動，周身的仙氣霎時騰散開來。
    客菁悠然撫著瓷白的杯身抿了一口。
    仙氣向客菁襲來的那一瞬一層刺眼的金光浮起，乍眼看去，拂華的仙氣隻在周身打轉，而他像是被莫名的金罩子罩起來一般。
    客菁又呷了口酒：“等到師侄你什麼時候將這罩子衝破了，術法必將大成。”
    拂華伸手去探，卻一絲一毫也沒有觸碰到。
    他奇道：“難不成這罩子隻有在我施術法時才會出現？”
    客菁頷首。
    “若平日裏我要捏個術法，豈不是也不行？”
    見客菁不答，拂華沉吟了會兒，問道：“這要如何才能衝破？”
    客菁悠悠接道：“這叫曲水罩，是由我的精血融就而成，與我的術法相合，若是師侄你當真衝破了，那術法就更勝我一籌，自然也就出師了。”
    拂華嘴角撇了撇，怎麼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呢？
    客菁見他如此，甚覺好笑，放下酒杯徐步向他走來。拂華隻覺頭頂的玉樹臨風作響，眼前的人也眉目如畫。
    客菁在拂華麵前站定，俯身繞過手點在他後心，順著脊梁一路滑下去。一陣酥麻感沿著他的後背衝上四肢百骸。
    從遠處看來，就像是二人相擁在了一起。
    拂華也不閃避，從容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客菁。
    客菁的手指在拂華後腰上方堪堪停住，接著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道：“我方才給你通了仙脈，之後你習起術法來也能自如許多。”他頓了頓，眼角微微彎起來，“平日裏曲水罩也不會束縛著你，你若是施些小術法，大概也不會影響罷。”
    拂華應聲。
    客菁道：“今日你大師伯差人送了一壇仙人醉，你可要與我共飲？”
    拂華見客菁立在自己身前，身形頎長，身後是燦若雲霞的桃花，相似的情境他在竹暮那兒也見到過，隻是這一回扯到客菁身上卻是大大不同的。
    這人明明是上仙，笑起來卻有兩分妖氣。
    拂華垂了眸笑回道：“就是不知師叔的酒量如何？”
    客菁已然坐在石凳上，他抬手斟上兩杯酒：“比起你師父來，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拂華回想了遍天界眾仙所知的竹暮與神獸的大戰，頗為讚同：“能在半途中醉得隨處都能睡著的，恐怕也隻有竹暮上仙了。”
    事實證明，不是所有人都能說上一句“恐怕也隻有”的，就在喝完大半壇仙人醉後，拂華眼前愈漸模糊，最後的印象也隻有客菁一手支著額角，另一隻手閑淡地給麵前酒杯斟滿的情景。
    拂華模糊地想起，這好像不是第一次他見到客菁品酒。
    。
    拂華醒來的時候，仍舊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麵前放著一杯溫熱的清茶。
    客菁正在看一卷書，手邊放了一個小小的骨瓷瓶。
    拂華喝了一口茶，望向那瓶子，出聲問道：“這是？”
    客菁見他醒了，勾唇道：“不要緊的東西。百年前倉寒山的山精欠了我一個人情，他近日得了這個東西，故而送來的。”
    拂華像是仍沒有清醒，客菁看了一行字，不經意開口道：“過兩日師侄你陪我下凡一趟罷。”
    拂華聞言抬首看他，剛想問些什麼，卻把話吞了進去。
    那雙眼中明明白白寫著“找樂子”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