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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故事很短,朋友在講給我聽時,我正在吃泡麵,泡麵吃完了,他也講完了。
    我對這個故事的印象尤為深刻,所以加以整理,記錄下來。
    你也可以泡一杯麵,麵吃完了,這個故事也講完了。
    為了方便閱讀,以下為第一人稱記述。
    1992年的冬天,一個三口之家搬到我家的出租房,母親很喜歡那一對樸實的夫婦和天真可愛的木米。那時我五歲,小米三歲,小米成了我的跟屁蟲,每天哥哥哥哥的叫,像隻吵鬧的小雞。
    木米的家境窘迫,窘迫到拿不出錢供木米上學。所以1993年我上小學的時候,小米隻能趴在陽台上眼淚汪汪的盯著我。
    每天放學小米都會在胡同口堵到我,纏著我要我教他認字,不過每次教著教著我們就打鬧起來,童年的日子很快樂,但是也很脆弱。
    1996年5月的一天,木米的父親死於礦井崩塌。半年後木米的母親承受不住壓力精神崩潰,每天過著恍惚的生活。
    對於這對悲慘的母子我母親也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天真可愛的神色消失在木米的眼裏,他每天除了忍受喜怒無常的母親的打罵就是坐在胡同口發呆,眼睛大大的卻失了神采。
    2003年我考上了外省的高中,盛夏的一個傍晚我在小河邊和木米告別。
    十四歲的木米也算是少年了,雖然沒什麼漂亮的衣服但白白淨淨的臉蛋也算的上惹眼。聽到我要走了木米沒說什麼,可能在他的世界裏失去的人太多了。
    高中三年如同流水賬,對我這種不善外交的人來說沒什麼精彩的事情。
    不過有一件事讓我至今都忘不了。
    2005年的一個夜晚,木米的母親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去。
    同年11月,一群上門討債的人帶走了小米。
    這件事是寒假回家時母親告訴我的,母親訴說時還掉了淚珠。同一個院子的鄰居路過出租房門前也是連連歎氣。
    我問母親,那些人把木米帶到什麼地方去?母親搖搖頭,一臉避諱。
    2006年我考上了位於三亞的一所實在不怎麼樣的大學。我選擇這所學校的原因除了分數很低之外就是離家裏比較遠,可以不受管製的亂來。
    身邊像我這個年紀的人都已經成雙入對,無奈我身邊都是些烏煙瘴氣的人。
    這時候我想起了木米,這個純淨,可愛,但卻離我很遙遠的名字。
    他在哪,他過的好麼?
    沒人知道,甚至已經沒人記得他。
    除了我,還有我那軟心腸的母親。
    暑假和母親聊天時她無意間提到那個遙遠的名字。
    我甚至認不出了,母親說,他來找你,我甚至認不出他來了,嘖,他好像很不好。
    無奈又是錯過,我也隻能跟著母親歎氣。
    畢業後我留在三亞做導遊,對我來說這工作很輕鬆,又可以時常放水或是敲客人一筆。
    2010年的11月我跟隨一位來自北方的老板。
    我們住在星級酒店,北方的老板一臉壞笑的對我說,聽說這裏有人妖服務的。
    我的房間在老板的對麵,方便他隨時使喚我。
    夜晚,我突然覺得煩躁,便來到走廊吹風吸煙。
    一個女孩子打對麵走過來,我注意到他的原因是她一直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我出於禮貌,問,有什麼事嗎?
    啊。女孩低頭,轉身敲了對麵的門。
    開門的不是別人,我和老板四目相對。老板尷尬的笑笑。
    女孩閃身進去了。
    第二天,我帶領著老板走了幾個景點,晚上去了當地最好的夜總會,回到酒店已經淩晨。
    昨日的煩躁再次襲來,我打開房門,來到走廊,點燃一顆煙。
    和昨日相仿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做著一樣的事。
    而且,還是和昨天一樣的女孩,向我走過來。
    可是,她沒有像昨天那樣,敲我老板的門。
    她直直的,站在我麵前。
    啊。她說,先生。
    我等她說。
    她說,請原諒,我是說,我認識您嗎?
    這是妓女們新的搭訕方法嗎?我毫不客氣的回絕。
    對不起。她抬起頭,看我。
    那時雙是怎樣的眼睛啊。
    失望,疲憊,渾濁的眼白布滿血絲。
    這雙眼,我曾見過。
    你的名字?我問。
    啊。她低頭,許久,小聲,木米。
    我的煙掉在地上,並不廉價的地毯被燒出一個小洞。
    木米。我重複。
    您認識我嗎?女孩聽到我的重複,眼裏閃出一絲光亮。
    我看了她很久,——其實也沒有很久,大概一顆煙的時間。但那空白的、寂靜的、尷尬的時間讓我覺得很久。
    我看著他,我看著木米。
    直到他眼裏的光亮退去。
    不。我說。
    啊。他說,對不起。
    他轉身,敲了對麵房間的門。
    開門的他是別人,我和老板四目相對,我尷尬的笑笑。
    木米閃身進去,沒有回頭看。
    那一晚我沒有睡,我後悔說出了不,我又慶幸我說出了不;我在想我為什麼要說不,我又想不說不我又能說些什麼。
    第二天,那位來自北方的老板和我告別,說是要去香港遊玩了。
    我離開了國際酒店,跟公司請了長假,回到了家。
    母親不再放我,把我留在了家。
    就這樣,我再沒見過他。
    故事結束了。
    我喝了一口泡麵的湯,舔了舔嘴唇。
    朋友靠在沙發上,玩弄著左手腕上的串柱。
    為什麼說不。我問。
    不能讓他再失去了。朋友說。
    所以,不能讓他得到任何東西了,不能讓他擁有任何希望了。
    他失去了太多的東西,那樣殘破的身子已經受不住了。
    不能讓他得到任何東西了。
    木米。朋友淡淡地吐出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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