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兒的唇有些蒼白，笑起來的時候像朝露未晞，楚楚可憐，別有風致。她笑著看我，眼底卻全是深刻的絕望：“其實我醒來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麼我沒有死在蓮池裏頭。”
    平地驚雷，我看著她，聲音顫抖的幾乎破碎：“你，你在說什麼！”
    “昨晚我似乎夢見你了，內容不大記得，應該是很甜蜜的吧。”猶渡雅眼中有了一絲柔軟的微光，她似乎在回憶那個模糊的夢境。
    我真想脫口告訴她那不是夢境！我想告訴她我有多麼愛她！
    “倩嵐，既然要殺我，為什麼要讓我醒來呢？”猶渡雅閉上了眼，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有透明的液體順著她蒼白的臉龐滑落，滴在鍛被上飛舞的鸞鳥身上，她瘦削的肩膀此時不由自主的顫抖，很是可憐，她的語調裏滿是絕望，“倩嵐，你到底有沒有心？你知不知道你對我的傷害每次都是最深的，難道逼死我你才會滿意麼？”說道後麵，她已經再次的泣不成聲了，她把頭埋在被子裏忍著不哭出聲，但是細碎的抽泣還是抑製不住。
    熹微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照在猶渡雅的發絲上，好像一隻柔軟的手在安慰著哭泣的美人。
    “雅，雅兒，不是我！不是我！”我瞪大了眼，不行，我不能讓她這麼誤會我！誤會是小，這對雅兒的刺激有多麼大啊！如果我突然發現雅兒想殺我，我會瘋掉的。
    猶渡雅強抹了眼淚，看著我道：“你真的要我說給你聽麼？昨晚我在朦朧之中被人扶起來帶著走到池子邊，然後那人把我推了下去，我掙紮了一番還是落入水裏。我的眼睛裏看到的人，就是你，我當時甚至以為我的夢沒有醒。”猶渡雅的嘴唇在發抖，她的悲痛與絕望全都落在我的眼裏，我覺得很揪心。
    “你的夢的確沒有醒，我絕對沒有把你推下去！”我執著的盯著她爭辯，我不能讓雅兒這樣誤會我，“雅嬪，現在你知道有人蓄意謀害你，就要把他找出來才對！”
    “找出來了又如何？我難道讓皇上殺了你麼？”雅兒似乎想笑，可是嘴角似乎被千斤重量壓著，連上揚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說過不是我！”我有些失控的上前抓住雅兒的肩膀直直看著她，想要看入她的心底，“即使我討厭你，也不會想要你去死，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猶渡雅眼眶紅紅的，她看著我搖搖頭，然後打開了我的手，聲音裏有著決絕：“倩嵐，我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為了你我已經幾次三番打破底線了，我如今心意已決，你不用這樣討好我，我既然已經對皇上說了我是失足落下，就不會再追究這件事。”
    我不敢相信的看著猶渡雅，她竟然認為我如今的行為是為了隱瞞罪行而討好她麼？過了好久我才回過神，怔怔的問：“你，已經不肯再相信我了麼？”
    “為什麼我要相信你？你是在我入宮當日就將我拒之千裏的人，你是一直努力想和我撇清關係的人，你是為了報複我不惜在酒宴上說我淫蕩的人，為什麼我要相信這樣的你？”猶渡雅的眼淚一滴滴滑落，她眼中神色卻已經穩定了很多，“昨晚上，我離開酒宴後你也離開了，然後我出事後你回來了，那麼你在那段期間見過我麼？”
    我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猶渡雅痛苦的閉上眼，然後她用絲帕擦幹淨她臉上的全部淚痕，再看我的時候眼裏已經是一片淡漠，真實的讓我害怕。她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吊著紅色流蘇的小玉玦，扔在了我身上。
    “這是水仙撿到的，在我出事之前躺的地方，這是你的吧？”猶渡雅看著我，神情很是疲倦和失望，眼眸深處甚至有一絲迷茫，她大病後剛剛又哭了一場，喉嚨有些嘶啞。
    我彎腰去撿地上的玉玦，這可能是昨日我要走之時和雅兒糾纏被她拽掉的，我當時急著走開，一時也沒有管這個小東西。現在我有兩個選擇，一是告訴雅兒真相，告訴她所有的真相，這樣她就不會如此痛苦，我也不用再受相思錐心之苦。二是不再辯解，承擔下這份誤會，這樣，我和雅兒便徹底的恩斷義絕了，她不會再留戀我。
    我的雅兒啊，她是情深之人，情深近癡。她對我那樣好，我又怎能為了貪圖一時歡愉而讓她斷送大好青春？我想起以前和她許過的承諾，我們要三生三世生死相依，奈何橋我們要一起牽著手過，然後一起倒掉孟婆湯，來世，我還是雅兒的方倩嵐。
    我撿起地上的玉玦，不再去看猶渡雅，陷入沉默。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流淚，以後，不會有了。”猶渡雅靠在床上淺淺歎息一下，像一朵結愁的丁香花，“以後，你最好不要隨意招惹我，我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你明白我的性子。”
    我一個字也不想說，緊緊握住那個玉玦，轉身離開。
    “方倩嵐，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見你了。”身後傳來猶渡雅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哭了，用帕子擦擦眼角，卻看到帕子上是一片鮮紅的血。原來血真的可以從眼睛裏麵流出來的麼？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卻識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當年閨房年少之時，我們坐在秋千上互訴衷腸，那些甜言蜜語編織成一張夢幻的網，偶爾患得患失的時候我們也會彼此訴說如果失去對方會如何，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們要死同穴，如果有一個先去了，另一個也不獨活，這樣我們就能牽著手一起投胎來世了。
    我沒有想過自己會真的有這一天，我們真的有生離死別這一日，而現在我卻不能像兒時那般灑脫的說出讓雅兒黃泉陪我的話了。
    白芷在門外等我，見我落魄的模樣忙上前扶住我，很是吃驚：“娘娘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的力氣，甚至沒有呼吸的力氣了，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大腦裏全是總角之時和雅兒談笑宴宴的場景，我們一起逛街，一起喝酒，一起看月亮，一起觀雪，一起種花，一起入眠，無數的畫麵重重疊疊的堆積在我眼前，我隻覺得全身乏力，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