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瞬時安靜下來，似乎都在等待她的演奏。林皓夜微微蹙眉：寒金•美第奇這話把自己比作美第奇家族的鋼琴教師也就罷了，可要自己再彈一曲，可實在不好辦到——畢竟練熟一首《夢中的婚禮》已經讓她焦頭爛額，要再來一曲……雖然幼時也練過兩年電子琴，可隔得時日久了，著實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曲目。
    偏偏此刻勢成騎虎，被寒金•美第奇拿話扣住，又推脫不得。她沉思片刻，正待設法攪渾局麵，忽聽淩昊天朗聲笑道：“一個人彈奏多無意趣，難得諸位這麼有興致，不如由我和林小姐合奏一曲吧。”
    寒金•美第奇蜷起金色長眉，賓客中已響起低低喧嘩——作為世界第一財團的執掌者，淩氏董事長身份貴重，且不論技藝如何，肯在滿座賓客之前當眾表演便是紆尊降貴。而他點明要與這個女子合奏，更見二人關係親密，非同尋常。
    不待寒金答應，淩昊天已徑直走到鋼琴前，在林皓夜身邊坐下。後者不易察覺地皺皺眉，嘴唇微動，細不可聞地吐出聲音：“合奏什麼曲子？我對鋼琴可是一竅不通。”
    淩昊天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袖扣，借機低聲道：“彈最簡單的《星星變奏曲》即可。”
    《星星變奏曲》？你想讓這幫賓客笑掉大牙嗎？這句話憋在林皓夜心裏，隻不敢說出口。然而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選擇相信這位不甚靠譜的同門師兄，畢竟自己是他請來的客人，自己要是當眾出醜，最難堪的還是這位淩氏董事長。
    深吸一口氣，她右手重新按上琴鍵，五指機械摁著琴鍵，以一種最單調的節奏彈出單調的旋律。果不其然，賓客中發出低低的騷動，似是對她的演奏十分不解質疑。
    然而所有的騷動在幾秒鍾後歸為沉寂——兩段樂句後，淩昊天按住琴鍵，十指優雅靈動，似是漫不經心地彈出些和弦，卻正與旋律中的每一音每一節都契合無間，糅合在一起，就似一點火花濺入沉如死水的油脂，瞬時激起絢爛瑰麗的奇詭烈焰，大大地豐贍華美。
    林皓夜先是一愣，隨即了然：這位師兄出身貴胄，又受師傅教導三年，必定熟諳樂理。觀其奏簫，堪稱爐火純青，想來鋼琴技藝也不會遜色多少，難怪他敢直言解圍。
    兩段樂章後，淩昊天陡然加力，十指如跳丸般在黑白琴鍵上此起彼伏，樂音旋律以一種奇詭難解、卻又無比瑰麗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好似沉寂黑夜上綻出無數焰火，赤橙黃綠青藍紫，千重玄妙萬般變化——然而無論如何變化，又不會蓋過最簡單的主旋律，反倒因著變奏和弦的華彩曼妙而更顯鏗鏘有力，以一種壓迫性的氣勢攫住每一位賓客的聽覺神經，情不自禁地隨著旋律高低抑揚情緒。聽到急迫處，胸口似壓上一塊大石，連氣都喘不上，生怕漏了一個音節。
    誰也不知琴曲在何時停下，所有人都沉浸入鋼琴奇詭絢麗的旋律曲調中，待得回神時，那一對青年男女已停住演奏，並肩而立，對舉座賓客微笑示意。
    在淩氏董事長的配合下，這一關有驚無險地過了。之後寒金•美第奇雖然保持著優雅客氣的微笑，但那笑容下的僵硬卻瞞不過林皓夜的眼睛。所幸這位美第奇大小姐還有所分寸，沒再繼續進逼，這場宴會也就平平順順地進行到最後。
    眼看大局已定，雪萊一行人也就適時撤退，趁著沒人注意前溜出宴廳，坐上淩氏前來接應的車直接回了別墅。等他們安頓下來，喝了兩杯安神茶後，那一對縱橫師兄妹才一前一後走進門來，一身華服尚未換下，麵上微露倦意。
    不過再如何疲倦，在見到當代劍聖時，兩人同時振作精神，垂首喚道：“師傅。”
    “今日辛苦你們了。”雪萊微微頷首，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看你們的樣子，一定很累吧？”
    林皓夜揉揉脖頸，雖說折騰了一天，再累也累不過當年清涼台上白日練劍技、夜晚習策略的日子。之所以覺得疲倦，還是因為要繃緊精神應對那麼多形形色色的商政要人，以致神經疲倦。
    “師傅言重了，這本是弟子分內之事。”淩昊天習慣了類似的應酬，倒還能不失風度地回應。而他身邊的林皓夜聞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暗道那是你的分內事，可不是我的！
    然而她也明白，自己答應了幫忙，類似的交際應酬就在所難免。何況她身為劍聖傳人，縱橫捭闔長袖善舞也算本門必做的功課，所以那句抱怨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咽下。
    雪萊對自家兩個徒弟的性情了如指掌，瞥見林皓夜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我請他們準備了些酸梅湯和點心，看你們兩個一整晚都沒怎麼吃過東西，去吃點夜宵休息一下吧。”
    折騰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其間幾乎沒進水食，林皓夜早已饑腸轆轆，聽到這一句登時如蒙大赦，也不顧淩昊天的反應，徑自告了退，拉著殷文直撲臥房，果然見到羊毛軟毯中的矮幾上擺了兩盞冒著白汽的冰鎮酸梅湯，並幾個甜白釉的小碟，一樣金針木耳餡的豆腐皮包子，一樣牛乳菱粉糕，一樣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林皓夜歡呼一聲，也不穿拖鞋，赤腳撲進軟毯裏，順手打開DVD機，就著前一晚沒看完的影碟喝了一大口酸梅湯，露出陶醉滿足的表情。
    殷文瞧著她這番孩子氣的動作，無奈搖搖頭，走過去摁住她飲酸梅湯的手：“空腹喝冷飲很容易胃痛，先吃點點心吧。”
    林皓夜嘟一嘟嘴，終究順從地放下茶盅，拈過一個豆腐皮包子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早知道應該再跟淩昊天要高點價碼，一個小時一千美金實在太不劃算了——沒得吃沒得喝，簡直不是人幹的活！”
    殷文也不在意她毫無儀態可言的吃相，從後環摟住腰身，麵頰埋入林皓夜豐美烏發中，保持這個姿勢沉默了好久，突然低低喚道：“夜兒……”
    林皓夜正全神沉浸在牛乳菱粉糕配酸梅湯的美妙滋味中，目光緊盯著液晶電視屏上的劇情高潮，隨口道：“怎麼了？”
    殷文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終於說出三個字：“……嫁給我。”
    林皓夜剛喝一口酸梅湯，聽到這一句，險些嗆入氣管，捂嘴咳嗽了好一陣兒才緩過來，忙一把關了電視遙控，回頭緊緊盯著殷文，有些不確定道：“你剛才……說什麼？”
    對視上那雙晶璨閃爍的黑眸，殷文喉頭一哽，想到她幾小時前與淩氏少帥在舞池中共舞的曼妙身姿，眸中漫過一絲幽黯情緒，語氣更堅定了幾分：“我說，嫁給我，做我的妻子！”
    林皓夜的嘴巴立時張成“O”字型，半晌沒有說話。
    倒不是她不願意，實在是她做夢也沒想到殷文會有主動向她求婚的一日。認識這麼久，她自問將殷文的性情已經摸得十足十，也把他對自己的寵溺愛戀都看在眼裏。隻是這個男人生性冷峻，脾氣內斂，不肯將情愫直宣於口，所以她不願強求，隻要能這般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便好。至於其他，他們正式交往也不過短短數月，再過一年半載考慮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