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道了！”
    飛廉把心一橫，手指跳躍如飛，迅速在鍵盤上輸入指令。作為重力驅動部分的羽翼間陡然噴出一股強烈火柱，好像火山噴發一樣，拉開一道豔麗的火線，以每秒超過千米的速度劃破夜幕，向正前方猛撞過去。
    已取得上風的雷納德微微一愣，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采取這樣違背常理的攻勢，倉促間來不及揮動達摩克利斯之劍，隻能憑借‘λ’防禦壁罩硬生生擋住這一撞。
    然而主天使號的速度遠超“毒刺”導彈，加上特質的合金外甲，破壞力遠在地對空導彈之上——撞上防盾的一瞬，防禦壁罩竟然劇烈一震，發出微弱的顫鳴。
    雷納德臉色陡變：適才幾輪交手中，他已經察覺主天使號無論性能或是鑄造材質，都要優於聖天使號。這台機械重達十幾噸，這樣實打實的硬撞，加上特質的合金外殼，即便是聖天使號的防禦壁也難以禁受，難怪白澤會采取這種古怪卻有效的攻擊方式。
    “不過……這種笨拙的攻勢，你以為還能得手第二次嗎？”
    冷笑一聲，他猛地調轉方向，機體如電光般向上疾掠出六七丈，避開主天使號的撞擊。然而飛廉應變極快，眼看對方已經躲過，幹脆擲下達摩克利斯之劍，伸手抱住聖天使號的合金雙腿，順勢一扭，就像摔跤比賽一樣，用力往下摔去。自己更反背過身，羽翼間暴烈噴薄的火花重重撞擊在聖天使號身上。
    “我的天啊！”
    全然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高尖端機械竟然還能做出這樣低俗難堪的近似摔跤耍賴的動作，白澤仰天哀嚎一聲，用手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這一係列動作發生在兔起狐躍間，雖然難看，卻極為有效。幾千度的高溫倏爾爆發出極為明亮耀眼的火光，遠遠看去似是在黑夜的幕布上炸開一團絢爛煙火，即便是聖天使號的防護壁罩也禁受不住，痛呼聲化為機械音遠遠傳出，隨即向地麵無力墜落。
    這一擊扭轉了形勢，但飛廉心中了然，以聖天使號的防禦力和雷納德的能力，很快就能調整平衡，不敢大意，迅速做好下一擊的準備。但下一刻，他似乎看到平地上有雪亮的閃電騰起，以白虹貫日的姿態劃破夜幕，挾帶著坦蕩威肅的風雷之勢貫穿六翼天使的合金機體！
    “那是，那是……”
    飛廉在顯示屏上瞧得清楚，渾身都在劇烈顫抖，嘴唇哆嗦著，終於一字一頓喚出那一式的名字：“……蒼生何辜！”
    被劍光洞穿的聖天使號再無力反擊，拖著長長的尾煙翻了個跟折，勉強調整好角度，以單膝跪地的姿勢落回地麵。合金外殼發出一陣陣戰栗，細微的咯咯聲以肉眼可聞的速度遍布機身，仿佛整個機體即將分解開。
    巨大的六翼天使勉強抬起頭，黑曜石琢磨成的雙目裏隱約流露出冷戾之意，連冰冷單調的機械音都染上怨毒：“淩……昊天！”
    一陣夜風拂過，帶著山間湖水的沁涼之意，吹散了此地的硝煙血腥氣息。隨著夜風呼嘯，湖畔一株高聳參天的碧梧微微搖動枝葉，而那個單足立於樹頂的長身玉立的男子卻仿佛精鋼鑄就，紋絲不動。
    薄唇微微挑起，漫出一絲冷如薄刃的笑意：“這一劍，是我替我師傅送還給你的！”
    “昊天！”
    雷納德尚未開口，飛廉已經開口喚道，且驚且喜。主天使號巨大的機體在那人身後緩緩降落，與他保持同一高度，乍然看來仿佛並肩而立：“你沒事吧？”
    “這種程度的攻擊，我還不放在眼裏。”
    淩昊天淡淡一笑，眉目間隱約綻出桀驁亮色。回頭看了一眼身旁懸停在空中的六翼天使，眉梢輕擰，顯露出一股鄙夷神氣：“白澤到底是怎麼想的，把主天使號交給你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沒想到他死裏逃生後第一句話就是譏嘲自己，飛廉氣得七竅生煙，有心回擊兩句，卻想到他定時將適才自己那番狼狽模樣看在眼裏，到了嘴邊的話便說不出，訥訥片刻，忽然用力哼了一聲：“你剛才跑到哪兒去了？都看不見你人！”
    心知他意在轉移話題，淩昊天也不點破，回過頭淡淡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我若不故意示弱，雷納德少校又怎會放鬆戒備，輕易上鉤？”
    “原來你適才落敗是誘敵之計……好，很好！不愧是劍聖一門大弟子，兵法一道倒是舉一反三，若是你師傅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雷納德刻意惡毒道，如預料中一般見到淩昊天眸色幽沉，似是有噬骨的怒火在隱隱燃燒。他深吸一口氣，一壁竭力恢複機體性能，一壁繼續冷笑道：“可惜……任憑你再如何天分驚世，也救不回你師傅性命！”
    淩昊天聽著他一字一句的誅心之語，眼底溫度降到冰點，幾乎凝結起一層薄霜。但，再如何神色冰冷，他麵上卻不見怒意，隻是漠然看著那架單膝俯地的金色大天使長，那樣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個死人。
    “……你說完了嗎？”
    在機械音終於停歇的片刻，他冷冷開口，語氣中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被淩氏少帥的氣勢所震懾，雷納德居然有種心緒不定的感覺，連帶機體也生出一陣細細波動。一時間緘口不言，周遭陡然沉默下來，隻能聽到夜風呼嘯來去的聲響。
    “其實，你說得也對。”
    淩昊天盯著他看了一瞬，忽而輕笑，隻是笑聲中摻雜著說不出的苦澀之意：“枉我自負一生，到最後卻連最珍視的人也保不住，甚至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到……縱使日後真正站到榮光峰頂，又有什麼用？”
    飛廉心裏咯噔一響，從沒聽他用這種頹然哀涼的語氣說話，不由回頭看去，神色間隱藏著深深的憂慮。
    “不過，就算如此，我至少還有能力送你下地獄替我師傅陪葬！”
    說到這一句，淩昊天語氣陡然一寒，雙眸中仿佛有幽深火焰熊熊燃燒，與幻化出濛濛清光的光劍融為一體，整個人似一柄出鞘的玄鐵長劍，彌漫出凜然冷冽的氣息。
    “送我下地獄嗎？”
    聖天使號頓了頓，忽然發出低沉的笑聲，好像聽到某個有趣的笑話。淩昊天心頭倏爾一緊，本能察覺到有些不對，就在下一瞬，果然見到聖天使號後背上舒展開的六片羽翼輕輕振動，帶動機體緩緩上升，懸停在半空中，與他和主天使號隔了三十丈的距離遙遙相對。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隨著他的冷笑聲遠遠傳出，聖天使號機體上嵌著的那枚金黃色寶石赫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起初隻是如晨間霧氣一樣微微彌漫，繼而光芒大盛，如噴薄而出的旭日朝陽。隻是這璀璨至極的金光之下似是蒙著一層淡淡陰翳，隨著金光不住扭曲變幻，極盡陰惻詭譎。而聖天使號機體所受的損傷，就在這層金光籠罩中逐漸愈合。
    再過片刻，包籠住機體的璀璨金光漸漸舒展開，如羽翼一般在夜空中搖曳不定，隔了夜色看去，便如聖天使號身後展開九條金色巨尾，變幻著種種角度形狀，並且以人間可見的速度急遽漲大——每漲大一分，金色巨尾轉動的速度也就加快一分，周遭風聲越發淩厲，獵獵如勁，聽來竟像是巨大的利刃割裂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