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
    她簡短地道出這兩個字，將指環緊緊攥握在掌心，隨即縱身躍起，足尖在樹冠頂梢接連輕點，幾個起躍間已消失在重重樹影之後。
    從始到終，她都沒找到機會對肖明遠作出解釋，甚至連說一句話的空隙都沒有。
    三年的時光，改變了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幾乎將她轉變成另外一個人——這一點，早在兩年前他就有所了然，而如今劫後重逢，不過是加深了這一點認知。
    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怔愣數秒，肖明遠默然歎息著，轉頭看向曾靜：“她剛才說……讓我們去哪兒？”
    適才曾靜滿心憂慮，亦沒聽清林皓夜倉促間說的那番話，如今被肖明遠問及，不由微露茫然，搖了搖頭。
    正無頭緒間，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側樹叢後突兀響起：“主人剛才說，為保萬全，要我送你們先回雲夢閣暫避。”
    四側樹影繁茂，那人隱身於灌木之後，身形與周遭暗影融為一體，曾靜和肖明遠甚至沒注意到他站在那兒。直到那人開口說話，才驟然驚醒，不覺嚇了一跳，下意識作出防禦的姿勢：“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自樹影後緩步走出，人未至，一股濃重的水汽氣息已撲麵而至，語調清冷，亦如浸滿水霧，隱約透著幾分譏誚之意：“我和主人一起到的，你沒注意到嗎？”
    在他走出樹影的瞬間，肖明遠終於看清他形貌——他有著一頭奇異的銀色長發，額發下的眉骨高而寬廣，如凸起的山脈。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宛如深深隱藏的海水，看來居然頗為眼熟。
    他回憶了許久，終於想起此人原來就是在“雲夢閣”酒吧中見到的那個乖僻傲慢的服務生。
    可是……主人？
    曾靜想了幾秒，這才恍然他口中的“主人”指的是林皓夜，頓時放下心來，點首示意：“那就麻煩您了。”
    那人架勢十足，受了她一禮，竟然毫不搭理，轉身便走。
    曾靜和肖明遠對視一眼，除了無奈苦笑，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隻得跟了上去。
    *****
    夜色深沉，天空濃雲聚了又散，隱約露出雲層之後的那輪慘淡月輪，將地麵一切都鍍上一層陰測測的慘白。
    站在基地主樓門口負責崗哨的兩名軍士訓練有素，在漫長的四個小時內居然沒有交首談論過，隻是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倏忽一陣風過，身側灌木叢中似是有詭異的動靜傳來，其中一名執勤軍士敏銳察覺，下意識將槍口對準那處，厲聲喝道：“什麼人？出來！”
    灌木後響起沙沙的聲響，隔了幾秒鍾，一個小小的身體從枝葉間鑽出，碧藍色的雙眸懶洋洋地瞥了他們一眼，發出一聲甜膩綿長的“喵嗚”。
    看清那不過是一團絨球似的雪白貓咪，兩人緊繃著的身體鬆懈下來，同時長出一口氣。其中一人便道：“不過是一隻小貓，看把你嚇成什麼樣了。”
    另一人忿忿還嘴：“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也嚇了一大跳！”
    他頓了頓，似是忽地想到什麼，不禁蹙起眉：“奇怪，這裏怎麼會有貓？那貓看起來也不像是野貓，頸子上還紮著蝴蝶結呢……咱們基地裏有人養貓嗎？”
    聽他這麼一說，他的同伴也有所警覺，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目光重新轉向那片樹叢，想仔細瞧清那隻突然出現的白貓。然而手電光亮所及，樹叢間一片空空蕩蕩，再無半分痕跡。
    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想起小時候聽到過有關“貓妖”“狐妖”的傳聞，再加上適才所見的詭異景象以及此地的幽詭背景，饒是這兩個精悍軍人曾經睡在亂墳崗上仍麵不改色，此刻也覺得一陣寒意如過電般沿著脊椎侵入大腦，涼颼颼沁出一身冷汗。
    也許……剛才隻是錯覺？
    兩人相互望望，忍不住向彼此靠近一步，捏住槍械的右手多了幾分力，留下一個汗濕的掌印。
    隻是他們誰也沒注意到，當他們仔細審視灌木叢時，一團小巧白影貼著牆根，敏捷避過紅外探頭的勘測，一溜煙竄進大樓裏，迅速隱沒入深沉暗影中。
    *****
    兩名黑衣軍人在合金甬道裏走過，鐵製護踝與合金地板相碰撞，發出清脆單調的聲響，回蕩在甬道中，一聲聲冷透骨髓。
    待得他們走過後，那個蜷縮在紅外探頭上的白影貼著牆壁輕巧躍下地，沿牆根死角迅速跑過甬道，竄進盡頭暗影裏。輕抖了抖身上白毛，瞬間化成一個身量小巧的白衫少女，動作輕捷地閃進緊急樓梯。
    “呼，終於進來了，真不容易……這個淩氏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這麼多機關探頭，還有這麼多房間，青羽到底被關在哪裏啊？”
    女孩探頭探腦，頓時被眼前錯綜複雜的路徑給弄糊塗了，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眼前暈暈乎乎，好像有無數金星亂飛。
    “這，這要我怎麼找啊……喵嗚！”
    她低聲抱怨著，左右轉了兩圈，終於打定主意像其中一個方向走去，仍是緊緊貼著牆根，動作靈巧迅捷，恍若輕捷的舞蹈。
    她在潛入淩氏時，就已做好各種準備，甚至隨身帶了各種符咒以防萬一。但出乎意料的，這一路竟然出奇的順利，除了禁地入口，幾乎沒看到多少崗哨，隻有頭頂的紅外探頭機械轉動著，試圖記錄下入侵者的痕跡。但當她化成貓形蜷縮在牆角時，也隻是徒勞無功。
    如此，一路順暢，卻又漫長的好似沒有盡頭。當轉過一個彎口後，眼前陡然出現一道電子合金閘門，右側有電子測探儀，看樣子需要刷卡進入。
    對於普通的入侵者，這當然是難以攻克，但對這個小女孩而言，卻並非難事——她從懷中掏出一張明黃的符咒，將連綿的朱砂圖紋按在電子測探儀上，信號燈亮起綠光，“滴滴”連響兩聲，閘門登時自動滑開，露出通往裏間的路徑。
    “沒想到阿玥那家夥看著不靠譜，做出來的符咒倒是挺好用的，連這種電子鎖都能打開。”
    她咕噥一聲，瞅準四周沒人，閃身鑽了進去，身形迅捷的似一溜輕煙。
    甬道兩側以防彈玻璃隔開一間間合金密室，看裏麵的布置，似是用作審訊一途。其中幾間甚至在一角散亂堆放了些精鋼刑具，一眼瞧過，隻勉強辨認出電椅和用作水刑的水槽，還有許多叫不出名目的刑罰，在探燈下折射著白慘慘的光，一點一點紮痛神經。
    紫薇瞧在眼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用雙手環抱住身體，向後退了幾步，喃喃：“好、好可怕……”
    這個淩氏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可怕的東西？這些天，阿羽就一直被囚禁在這種地方？那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這些刑具折磨過？
    一想到這裏，她忙搖搖頭，打斷自己越來越離題的思維，用力吸了一口氣，努力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阿羽那家夥那麼聰明，一定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