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回頭看去，一身黑色鑲裹銀邊製服的曾靜疾步而來，搶上前擋在雙方之間：“靈修，你這是要做什麼？”
    被她點到名的軍人首領微微蹙眉：“少帥臨行前並未有別的吩咐，我隻是遵循之前的軍令罷了。”
    曾靜點點頭，右手驟然翻起——掌心中赫然扣著一枚白玉方牌，正麵以鎏金之法雕繪了一隻振翅高翔的六翅飛鷹，紋理細膩，栩栩如生。
    見到那枚玉牌，所有軍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齊齊單膝跪地，俯首：“屬下謹遵少帥軍令。”
    肖明遠看得一愣一愣，不明白這些精悍強幹的軍人為何對一枚小小的玉牌如此畢恭畢敬，甚至行如此大禮。然而與淩氏淵源頗深的雪萊卻明了，這枚玉牌是淩氏少帥的隨身令符，淩氏之中唯此一麵，甚至有權調動軍團各部——所謂“見令如見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曾靜深吸一口氣，朗聲：“少帥有令：這兩位若要離開淩氏，一切悉聽尊便，任何人不得阻攔——諸位可清楚了？”
    這道命令來的太過突兀，肖明遠和一幹軍士都是一愣，不明白淩昊天為何會忽然下達這樣一道命令。唯有當代劍聖垂眸不語，神色沉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雖然不明白少帥為何這樣吩咐，但曾靜令符在手，一幹軍人不敢質疑，於是垂首應道：“是，屬下謹遵軍令。”隨即起身退下，身形迅疾，仍與來時一般悄無聲息，不著痕跡。
    眼看著所有軍人退出視野，曾靜這才不動聲色地長呼一口氣，轉過身時已經恢複成往日的老練鎮定，俯首示意：“兩位，我奉少帥之命，送你們離開淩氏，請跟我走吧。”
    如果說聽到她剛才那句話時，肖明遠隻是略覺愕然，那麼現在就是大吃一驚：那位淩氏少帥……不僅不阻攔他們離開淩氏，還讓曾靜送他們一程？
    那個老謀深算的男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與他的驚詫不已相比，雪萊的反應就淡然沉著的多，微微頷首答禮：“那就有勞姑娘了。”
    “前輩太客氣了。”
    曾靜克製住對當代劍聖的好奇，保持著客氣有禮的應對，當先向甬道一頭走去。
    她入淩氏兩年，雖然頗得部門主管的器重，到底資曆尚淺，在淩氏中的地位不算太高。然而淩氏少帥卻在臨行前將這方重之又重的令符交到她手裏，並叮囑她便宜行事——
    雖說對淩氏少帥之前的種種作為不甚認同，但當淩昊天選擇將如此重要的令符托付到她手中時，曾靜還是大受震動，吃驚不解之餘，亦有對淩氏少帥這份魄力的欽佩。
    她並非耳目混沌之人，在淩氏兩年，自然將淩昊天與董事會之間的種種暗流看在眼裏，也猜到這次淩氏少帥回總部述職，大概是要與董事會攤牌算賬，所以才在臨走前將調度軍令的令符交托到她手上，以確保當代劍聖不會被牽扯入亂局。
    所以，當一個小時前接到李如鬆發來的緊急訊息、讓她立刻送雪萊和肖明遠離開淩氏時，她並未覺得驚訝，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釋然。
    不過她能料到今日這一遭，是在淩氏浸潤多時，對各方形勢了解深入。而這位當代劍聖能這般淡然篤定，應該亦早已有所判斷，而他並非淩氏眾人，卻能對時局把握如此精準，這份能耐著實令她大為驚歎，深覺不可思議。
    可想來也是……畢竟是當代劍聖、淩昊天的授業恩師，如果沒有相當的實力，又如何能調教出淩氏少帥這樣的弟子？
    她一路走，一路沉思不止，直到肖明遠在身邊問了一句“我們這是要去哪裏”，才倏爾驚醒，回頭解釋道：“這條路通往別苑後門。雖然道路荒蕪繞遠，但是偏僻沉靜，崗衛比較少，加上我剛才已調走一部分暗哨，應該不會被人察覺。”
    肖明遠敏銳抓住他話中漏洞，蹙眉道：“既然淩昊天已經準許我們離開，為什麼還要偷偷摸摸，不讓人發現？”
    曾靜微微苦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雖然有淩氏少帥的令符在手，可以調度征天軍團，但不能排除集團軍中有董事會的勢力滲入。而這些人非但無法用淩氏少帥的命令壓製，更有可能以此為突破口向淩氏少帥發難，把形勢攪得更為混亂。
    這就是為何她雖有令符在手，卻仍盡量避開淩氏崗哨的緣故——隻是這樣的理由涉及淩氏隱秘，實在無法對肖明遠明白說清。
    因而最後，她也隻能敷衍道：“現在形勢不明，自然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種公式化的官方口吻，肖明遠聽過太多，可不知怎地，當這樣敷衍的回答從這個年輕女子的口中說出時，他還是覺得有些莫名的失望與失落。
    “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低聲感歎：“這個淩氏，就像會吃人一樣，不管是誰，隻要掉進去就會變得麵目全非……你真的要一直待在這裏？”
    曾靜微微抬眸，流露出一絲詫異神色：這樣一位溫和的教授，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沉吟片刻，淡淡一笑：“老師，黑與白之間並不是經緯分明的界限，還有灰色——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盡量將灰拉回白。”
    淩氏就如一塊上好的玄鐵，可以鑄成傷人的利劍，也能打造成防護的盾牌，是善是惡、成仙成魔，隻在那人一念之間，這也是她為何執著留在淩氏的緣由所在——也許開始時，的確是被逼無奈，但此時此刻，她的確也無法輕易放手。
    縱然經過多次轉世，見慣世態炎涼，縱然她自認心胸已經曆練老成、堅如鐵石，骨子裏依然難改善良的本性，會對許多人和事心存掛念，不能放下。
    這種情緒，肖明遠不是局中人，並不十分了解。但他在淩氏中住了這一段時間，耳聞目睹，也的確覺得與自己之前想象有所不同，所以內心雖然仍不認可淩氏的某些行事方式，卻沒有斷然反駁，隻是微微歎息：“但願吧……但願你的選擇是對的。”
    曾靜笑了笑，湛黑的眸子裏流露出玉石瑩潤而堅硬的底子，方欲張口，輪椅上的雪萊突然抬起右手，作出一個“停止”的手勢。
    “附近有人。”
    他淡然道，音調清冷，好像凝結起一層細碎的冰渣。
    什麼？！
    肖明遠和曾靜都是一愣，回頭四顧，卻見這條路已將至盡頭，四圍都是茂密灌木。一陣風過，林間枝葉沙沙作響，偶爾漏出一兩點鳥鳴，實在沒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響。
    曾靜凝神細察了一會兒，始終沒發現端倪，剛想說“您是不是聽錯了”，忽聽不遠處果然有窸窣的響動慢慢靠近，忙後退一步，右手扣住腰間槍匣，擺出防禦的架勢。
    半刻鍾後，一行黑衣男人從灌木背後走出，看似漫然隨意地圍在四周，實則占據各個角落方位，堵截住他們退走的後路。
    曾靜蹙起細眉，目光掃視一周，落定在麵前那個戴著校級軍官徽章的男人身上：“衛朔，你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微微一笑，麵上不動聲色，右手卻背在身後，作出一個“合圍”的手勢：“這兩位是淩氏的貴客，怎麼突然要離開？是淩氏招待不周嗎？”